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散尽,林晚抱着刚睡着的小女儿坐在病房走廊的塑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女儿柔软的胎发。玻璃窗映出她眼下的青黑,月嫂回家拿换洗衣物的空档,她终于能喘口气,却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争执声。
“妈您就别添乱了!”陈凯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晚晚这几天没合眼,您还说这些干什么?”
“我添乱?”张桂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被什么东西捂住似的闷了下去,“我那是心疼孩子!她非要去上什么班,现在倒好,小的病了,大的在幼儿园被人欺负都不知道——”
林晚站起身,怀里的婴儿动了动,她立刻稳住呼吸,轻轻拍着后背。走到拐角时,正看见陈凯攥着他妈胳膊往楼梯口拽,张桂兰的布鞋在水磨石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妈!”林晚喊了一声,两人同时回头。张桂兰的脸涨得通红,眼角还挂着水光,看见林晚怀里的孩子,嘴唇嗫嚅了两下,别过脸去。
陈凯松开手,搓着额头叹气:“你怎么出来了?小诺醒了?”
“刚睡着。”林晚的目光落在张桂兰身上,老人的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妈是来送东西的?”
张桂兰猛地甩开儿子的手,从帆布包里掏出个蓝布包往林晚怀里塞:“给孩子做的小棉袄,薄的,住院穿正好。”布包上还留着淡淡的樟脑味,针脚歪歪扭扭,却比商场里的任何一件婴儿服都沉。
林晚愣住了。前世直到她猝死那天,婆婆都没给两个孙女缝过一针一线。记忆里张桂兰永远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褂子,说女人家把精力花在这些上是败家,不如多想想怎么生个带把的。
“谢谢妈。”她低头看着蓝布包上绣的歪歪扭扭的小花,忽然想起昨天凌晨换尿布时,看见婆婆趴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打盹,鬓角的白发在应急灯下泛着银光。
张桂兰别着脸哼了一声,脚却没动。陈凯赶紧打圆场:“妈凌晨就起来做这个了,说医院的衣服硬。”
“谁要你多嘴!”张桂兰瞪了儿子一眼,视线却偷偷往林晚怀里瞟,“小诺……烧退了没?”
“刚量过37度2,医生说再观察一天就能出院了。”林晚往旁边挪了半步,让开病房门的位置,“您进来坐会儿吧,外面冷。”
病房里的暖气开得足,张桂兰刚坐下就开始搓手。林晚把小棉袄放进床头柜,转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正撞见老人盯着输液管出神,浑浊的眼睛里盛着她从未见过的忧虑。
“其实……”张桂兰接过水杯的手顿了顿,杯沿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那天在出租屋,我不该摔门就走。”
林晚正在整理尿布的手猛地停住。这句话她等了太多年,从刚嫁进陈家那天起,张桂兰就没给过她好脸色。怀大女儿时,老人三天两头托人带“转胎药”来,被她偷偷倒进下水道;生二胎那天,更是当着护士的面骂她是“不下蛋的鸡”。
“您当时也是急坏了。”林晚垂下眼睑,声音很轻,“我知道您盼孙子盼了很久。”
“盼孙子?”张桂兰突然笑了,笑声里全是涩味,“我年轻时候生不出儿子,在村里被人戳了十年脊梁骨。你公公走得早,我一个人带陈凯,人家都说陈家要绝后……”她抬手抹了把脸,“我是怕啊,怕你们老了也像我这样,被人欺负得抬不起头。”
输液器滴答作响,林晚忽然想起前几天回家拿文件,撞见张桂兰蹲在楼下垃圾桶旁哭。当时她正接公司电话,只匆匆瞥了一眼,现在才明白,老人怀里抱着的,是大女儿被小朋友扯破的画纸。
“妈,”林晚坐到床边,目光落在熟睡的小女儿脸上,“您看小诺多可爱,大丫昨天还画了全家图,把您画得特别高。”
张桂兰的肩膀颤了颤,没说话。林晚继续说:“我在网上查过,现在养老院都有护工,生病住院有医保。就算将来孩子不常在身边,只要咱们自己手里有钱,日子就能过好。”她顿了顿,从包里掏出张银行卡,“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您拿着。陈凯说您上个月住院没报销的钱还欠着邻居,先还上。”
“我不要!”张桂兰猛地把卡推回来,眼眶却红了,“你当我真要你们的钱?我是气陈凯没出息,气你把好好的班辞了……”她忽然抓住林晚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砂纸,“那天我看见你抱着孩子在医院跑,鞋跟都掉了一只,我就想,这要是我闺女,我得心疼死。”
林晚的喉咙突然哽住。前世她累倒在厨房时,也是这样的触感——张桂兰扑过来抱她,指甲深深掐进她的胳膊,哭喊着叫救护车。原来有些关心,只是被倔强裹得太紧。
“妈,以前是我不懂事。”林晚反握住老人的手,“我不该刚生完孩子就跟您吵,也不该瞒着您偷偷攒钱。以后家里的事,咱们商量着来。”
张桂兰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是几颗用糖纸包着的奶糖:“给大丫带的,她说幼儿园老师奖励的糖最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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