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帅府的日子,对虞颜而言,无异于一种缓慢的煎熬。
身体的伤痛在昂贵的药物和精心的照料下逐渐好转,头痛减轻,伤口开始愈合结痂。但精神上的囚禁感却与日俱增。
周管家恪尽职守,丫鬟小翠小玉小心翼翼,除了不能踏出这西厢院落,她的物质需求几乎都能得到满足。
但她渴望自由,渴望回到她熟悉的世界,渴望知道外面的消息。
她几次三番向周管家提出要见少帅,或者至少能给学校捎个信,都被对方以“少帅军务繁忙”、“需等少帅示下”为由搪塞了回来。
那个叫萧御的少帅,自那日短暂的露面后,便再未出现。
仿佛她只是他一时兴起捡回来的、需要妥善安置却无需过多费心的小猫小狗。
这日午后,天气难得放晴,久违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虞颜觉得精神好些了,便向小翠提出想在院子里走走。小翠犹豫了一下,见虞颜态度坚决,且只是在西厢附属的小花园散步,便同意了,但仍寸步不离地跟着。
这小花园景致虽好,假山玲珑,枯山水意境幽远,但几步便能走到头,四面皆有回廊或高墙,唯一的出口有卫兵把守。
虞颜漫步其间,只觉得心情愈发憋闷。
这种被圈养的滋味,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
走着走着,她无意中穿过一个月洞门,来到一处更为幽静的回廊。
回廊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看起来格外厚重的雕花木门。
门缝里,隐约飘出淡淡的雪茄烟丝和旧书的混合气味。
这与府中其他地方熏染的檀香不同,带着一种沉静而理性的力量。鬼使神差地,虞颜趁小翠一个不注意,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是一个极其宽敞的书房。
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个小型图书馆。四面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式书籍,中文线装书、精装西文书、报刊杂志,分门别类,蔚为壮观。
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临窗摆放,上面文件堆积如山,一旁的地球仪、望远镜,以及墙上悬挂的巨幅军事地图,无不昭示着主人的身份与志趣。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条状的光影。
虞颜被深深震撼了。
她从未想过,一个军阀的府邸里,竟会有如此规模、品味如此不凡的书房。
这完全颠覆了她对“军阀”粗鄙不文的刻板印象。
她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目光贪婪地扫过书架。
《物种起源》、《社会契约论》、《资本论》(节选本)、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卢梭的《忏悔录》……还有许多她只在沈老师那里听说过、却从未得见的**,竟然堂而皇之地立在这里!而更多的是军事、历史、政治类的着作,许多书脊上都有频繁翻阅的痕迹。
她的心跳莫名加速。这个萧御,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走到书桌前,目光被摊开的一本外文军事期刊吸引,上面满是复杂的战术图解。
旁边,还放着一本打开的诗集——徐志摩的《翡冷翠的一夜》。
铁血与柔情,理性与浪漫,如此矛盾又如此和谐地共存在这张书桌上。
她正看得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本诗集的封面,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谁允许你进来的?”
虞颜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只见萧御不知何时已站在书房门口。
他依旧穿着便装,深蓝色的中山装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比那日在她房中要锐利得多,带着一种领域被侵犯的不悦。
虞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肘不小心碰倒了书桌边一个矮几上放着的几本书籍。
哗啦一声,书本散落在地,其中一本正是卢梭的《社会契约论》。
“对……对不起。”她慌忙蹲下身去捡,脸颊因尴尬和紧张而微微发烫。
她捡起那几本书,将《社会契约论》递还给他,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我……我只是无意中走进来的。没想到,少帅的书房里,会有这样的书。”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书籍。
萧御缓步走了过来,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蹲在地上,手里捧着那本“危险”的书籍。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沉默地看着,目光在她因慌乱而泛红的脸颊和那本书之间逡巡。
他接过书,随手放在桌上,目光依旧锁定着她:“有什么书,是我不能看的吗?”
“当然不是。”虞颜定了定神,既然已经被发现,不如索性问个明白,“我只是好奇,一个会阅读卢梭、会研究民主契约的人,为什么会纵容自己的士兵,去镇压那些只是为了争取国家主权和民主自由而发声的学生?”
她的问题尖锐而直接,带着学生特有的理想主义和毫不妥协。
她站起身,尽管需要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但背脊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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