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御花园内桃李初绽,嫩柳抽芽。
然而养心殿内的气氛,却似被一层无形的寒霜笼罩。
萧御端坐御案之后,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
今日朝会,以陆秉权为首的几位大臣,就边境军饷、官吏考核等事,再次与他据理力争,语带机锋。
那些看似冠冕堂皇的奏对背后,是盘根错节的利益与无声的较量。
虞颜静立一旁研墨,敏锐地察觉到天子心情不佳。
她比往日更加沉默,动作轻缓得几乎不发出声响,只求不触怒龙颜。
午后,陆秉权求见。
这位权倾朝野的太师,身着绛紫色仙鹤补子朝服,步履沉稳,面容儒雅中透着精干。
他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陆爱卿平身。萧御放下手中的漕运章程,语气平淡,何事奏报?
陆秉权站直身体,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御案旁侍立的虞颜。
那目光轻飘飘的,却让虞颜脊背莫名一寒,下意识地将头垂得更低。
陛下,陆秉权声音醇厚,漕运章程,关系国计民生,需得慎重。老臣方才与几位同僚商议,觉得其中几处细节,尚有斟酌之处。
他侃侃而谈,所言看似句句在理,为国为民,但细听之下,无不隐含维护其派系利益的意图。
萧御听着,手指在御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升起阵阵不耐。
终于,陆秉权将漕运之事奏毕,话锋却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陛下,还有一事,老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御抬眼看他。
陆秉权微微躬身,压低了些声音,却足以让殿内近处的几人都听得清楚:陛下励精图治,乃万民之福。然则,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掠过虞颜:前太傅虞谦之虽已伏法,但其在朝中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老臣近日听闻,似乎仍有其昔日党羽,不甘沉寂,暗中或有联络之举。
虞谦之三个字如同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虞颜的心口。她浑身一僵,研磨的动作瞬间停滞,呼吸都窒住了。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失态。
萧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目光变得锐利:哦?陆爱卿此言,可有实证?
陛下明鉴,陆秉权面露难色,此事隐秘,目前尚无线索。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他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带着十足的忧虑:老臣只是担忧,陛下身边......
他的话语恰到好处地停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虞颜那瞬间苍白的侧脸,还需多加提防。毕竟......知人知面难知心,有些隐患,往往就在身边。所谓灯下黑,不可不察啊。
这番话,看似忠君体国,忧心社稷,实则字字诛心,将一盆、的脏水,不着痕迹地泼向了御前最为特殊的那个存在——罪臣之女虞颜。
萧御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说话,深邃的目光缓缓转向御案旁那个僵立的身影。
他看到她那瞬间失血的脸色,看到她紧握着墨锭、指节泛白的手,看到她低垂着头、却依旧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惶。
他想起她那手清峻的字体,想起她整理文书时的缜密,想起那碗恰到好处的鸡丝粥,想起宫墙上她温柔却有力的劝慰......这样一个女子,会是隐患吗?
但陆秉权的话,如同毒蛇,钻入了他的心底。
他是帝王,自幼在权谋斗争中长大,深知人心的叵测。
虞颜的身份,终究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朕知道了。良久,萧御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此事,朕自有分寸。陆爱卿忠心可嘉,退下吧。
老臣告退。陆秉权躬身行礼,垂下眼帘的瞬间,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随即转身,步履从容地退出了养心殿。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却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萧御没有再拿起奏折,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虞颜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怀疑,也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虞颜能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如同实质般压在她的背上。
她强迫自己重新开始研墨,但那沙沙的声音,此刻听来却无比刺耳,带着无法控制的微颤。
你很怕朕?萧御忽然开口,声音冰冷。
虞颜的手一抖,墨汁险些溅出。她立刻跪倒在地:奴婢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会?萧御站起身,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是说......你心里有鬼?
虞颜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委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陛下!奴婢......奴婢对陛下绝无二心!父亲......父亲他是被冤枉的!
冤枉?萧御冷笑一声,朝廷定案,铁证如山,你是在质疑朕,还是在质疑朝廷法度?
奴婢不敢质疑陛下,也不敢质疑法度。
虞颜伏在地上,声音哽咽却坚定,奴婢只是相信父亲的为人!他一生忠君爱国,绝不会行叛逆之事!奴婢身为他的女儿,若不能信他,这世间还有何公道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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