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厅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中央篝火似乎也感知到了这非同寻常的气氛,火焰跳跃得有些不安分,将围坐众人脸上明暗不定的光影拉扯得变幻莫测。
所有能战斗的猎人队长、部落里所有德高望重的长老,此刻都聚集于此,将目光聚焦在站在篝火正前方的那个男人身上。
萧御已然卸去了清晨时那片刻的柔和,此刻的他,如同出鞘的利刃,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
他依旧穿着那件深色皮袍,但左胸心脏位置,不知何时,用赭石混合着某种油脂,画上了一个简练而狰狞的烈炎部落图腾——一团燃烧的、带着尖刺的火焰
这是临战的标记。
受伤的信使已被抬下去救治,但他带来的噩耗,如同瘟疫般在每个人心头蔓延。
黑岩部落大举入侵,边境防线被突破,烽火台守卫全员战死……每一个词都代表着死亡与毁灭的迫近。
长老山骨,部落中最年长、最富智慧的长者,颤巍巍地站起身。
他手中捧着一根长约五尺、通体黝黑、不知由何种坚硬木材制成的权杖。
权杖顶端,镶嵌着一颗历经岁月磨砺、依旧隐约泛着暗红色光泽的猛兽颅骨,空洞的眼窝仿佛凝视着虚空。
这便是烈炎部落的战争权杖,象征着部落最高的军事指挥权,非存亡之际,绝不轻动。
山骨长老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回荡在寂静的大厅中:
“祖灵在上,烈炎的子孙们!黑岩的狼群,已然撕毁了古老的约定,将他们的贪婪与残暴,倾泻在我们的土地上!他们焚烧我们的哨所,杀戮我们的兄弟,铁蹄正踏向我们的家园!”
他双手将战争权杖高高举起,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面孔,最后,定格在萧御身上,那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
“狩猎王,萧御!部落需要你的长矛,需要你的智慧,需要你引领烈炎的勇士,驱逐来犯之敌,守护我们的女人、孩子,守护我们祖辈世代生息的土地!”
“现在,我代表长老会与全体族人,问你——”
老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古老仪式的庄严与沉重:
“你可愿接下这战争权杖,肩负起守护部落存亡之重任,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或将敌人彻底驱逐?!”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
接下权杖,意味着将个人的生死、荣辱乃至一切,都与部落的命运彻底捆绑。
意味着他将离开即将成为他伴侣的女子,走向血腥残酷、生死未卜的战场。
无数道目光,灼热、期待、担忧,尽数落在萧御宽阔的脊背上。
雷狼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既是萧御最得力的副手,也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他深知此刻萧御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波涛。
萧御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纹丝不动。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块历经风霜的岩石,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烈焰与寒冰在交替翻涌。
没有人知道,在这短暂的沉默中,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多少画面——是星夜下山坡上虞颜应允誓言时清浅却坚定的笑容,是那件缝制了一半、洁白如雪的狐皮嫁衣,是修缮新居时对每一个细节的精心打磨,是冰凌花山谷那即将绽放的、象征着他们幸福未来的点点金黄……
那些画面如此清晰,如此温暖,几乎要将他融化。
但下一刻,信使浴血的惨状、狼烟狰狞的黑柱、族人惊恐的眼神,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那些温暖淹没。
个人幸福,部落存亡。
这两个沉重的砝码在他心中剧烈地摇晃、碰撞。
他没有看向任何人,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那双布满厚茧、曾撕裂过无数猛兽、也曾笨拙地打磨过新房门框的大手上。
终于,他抬起了头。
脸上所有的挣扎与波澜都已平息,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与决绝。他的目光越过山骨长老,越过在场的所有头领,望向大厅的门口。
在那里,人群的边缘,虞颜不知何时也来了。
她没有像其他女人一样躲在屋里,而是静静地站在门边的阴影处,仿佛不愿打扰,却又必须亲眼见证。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双手在身前紧紧交握着,那枚剑齿虎牙项链被她攥在掌心。当萧御的目光投来时,她微微颤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没有言语,没有呼喊,甚至没有明显的表情。
但就在那四目相对的瞬间,萧御从她那双灰蓝色的、如同雨后天空般的眼眸里,看到了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理解,支持,以及一种深埋的、与他同等的痛楚与坚韧。
她没有流泪,没有哀求,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说:“我懂。”
这一眼,足以斩断最后一丝犹豫。
萧御猛地转过身,面向山骨长老,面向所有期待的目光。
他向前踏出一步,步伐沉重而坚定,踏在大厅坚实的土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战鼓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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