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海雾时,陈健正站在新砌的石墙边。
脚下的青石板还带着昨夜露水的凉意,却被往来的脚步碾出了生气——几个光着脚的孩童追着花斑狗跑过,竹篮里的海鱼在晨光中泛着银鳞,卖香料的商人正用木棍挑起油布,让藏红花的香气混着海风漫开。
这是埃弗蒙群岛统一后的第三十七天,曾经散落的渔村与哨站,此刻正沿着海岸线连成串珍珠。
"总统!"博瑞特的声音从码头传来,这位晒得黝黑的卫队队长正拍着一头花斑山羊的背,"从西边岛迁来的羊群到了,老波比说这些母羊下崽儿能比普通羊多两成。"他身后跟着六个联盟成员,每人肩上都扛着用藤条编的饲料筐,筐里的苜蓿草还沾着晨露。
陈健笑着点头,目光扫过码头新立的界碑——那是用沉船的橡木刻成的,"埃弗蒙联合领"几个字被涂了朱红,在浪声里格外醒目。
但这份热闹在转过街角时突然变了调。
"你们听说没?
亡灵营那边昨儿夜里有动静!"卖咸鱼的胖妇人捏着围裙角,嗓门儿提得老高,"我家那口子巡夜,说看见白影飘过仓库——指不定是偷粮食呢!"她的竹凳边围了七八个妇人,其中个扎蓝头巾的立刻接话:"前儿个我去井边打水,瞧见俩骷髅蹲在树底下,眼珠子绿莹莹的!
要不是我跑快,准保被啃了!"
陈健脚步微顿。
他早料到亡灵的接纳会引发议论,却没想到才三天,恐慌就从市集蔓延到了主妇们的菜篮里。
他正要上前,却见个穿灰布衫的年轻人挤进来,是联盟新招的文书罗伯特。"各位婶子,"罗伯特推了推磨旧的眼镜,声音里带着点书生气,"我昨儿刚从亡灵营回来。
他们的帐篷扎在东头坡地,离仓库足有半里地——您家大哥看见的白影,许是晾在绳子上的床帐?"他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再说骷髅,那是塔尔希尔法师的学徒,昨儿帮老约翰家修屋顶呢。
老约翰的孙女儿还说,骷髅递瓦片时轻得跟云似的,比她爹手还稳。"
妇人们面面相觑。
胖妇人的嘴还硬着:"那...那法师呢?
听说他活了上百年,指甲盖儿里都是毒!"
"塔尔希尔法师?"
清冽的女声从人堆后传来。
穿月白法袍的女魔法师分开人群,腰间的水晶吊坠晃着微光,"我上月跟他学过亡灵契约术。
他的骨杖里嵌着块婴儿的乳牙——那是他活着时的东西。"她抬手比划着,"他说自己十二岁那年,里格纳海盗血洗了北边渔村。
他躲在柴房,看着父母被砍倒在门槛上,血把泥地泡成了红汤。"
围观的人静了。
陈健退到巷口的老槐树下,听女魔法师继续说:"后来黑巫师把他从尸堆里拽出来,用邪术做成了亡灵。
他在地下墓穴里待了七十年,直到**带人捣毁祭坛。"她的声音轻了些,"他现在总戴着副皮手套,说怕碰到活人时太凉——你们说,这样的亡灵,会偷粮食吗?"
风卷着几片槐叶掠过,落在胖妇人脚边。
她捏着围裙的手松了,低声道:"原是个苦命的娃..."
陈健没再停留。
他绕过市集,顺着石板路往亡灵营地走。
穿过一片开着野菊的坡地,灰扑扑的帐篷便映入眼帘。
几个骷髅正蹲在篝火边,用骨爪拨弄着陶锅——锅里飘出的不是腐臭,而是野葱和蛤蜊的香气。
再往前,塔尔希尔正半跪在一棵老榕树下。
他的骨架外裹着褪色的灰袍,骨指间捏着团棉絮,正给缩在树根下的小奶猫擦爪子。
"它的前爪卡在石缝里了。"塔尔希尔抬头,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蓝火焰,"我听见哭声,就过来看看。"那小猫许是被亡灵法师的样子吓着了,擦完爪子后却没跑,反而歪着脑袋嗅他的骨节。
陈健蹲下身,小猫立刻扑过来,在他靴面上蹭起了毛。
"居民们的议论,你听说了?"陈健问。
塔尔希尔的指节轻轻叩了叩地面:"我让学徒们这几日少出门。
昨天帮老约翰修屋顶,他递工具时手都在抖,后来却往我们陶锅里塞了把腌鱼干。"他骨架上的布带被风吹得晃了晃,"其实...这样也好。
他们怕,是因为不了解。"
远处传来铃铛声。
陈健抬头,见摩莉尔牵着两头小毛驴过来,驴背上的竹筐里装满了新摘的南瓜。"塔尔希尔法师,"摩莉尔笑着掀开筐盖,"村东头的婶子们让我送的,说亡灵营的伙食太素。"她压低声音,"她们还说...要是不嫌弃,明儿帮着带两只下蛋的母鸡?"
塔尔希尔的骨爪悬在南瓜上方,停了片刻才轻轻捧起。"替我谢谢她们。"他的声音里多了丝沙哑,像是许久未用的老琴突然被拨动,"我...我会让学徒们把村西头的破桥修好。"
日头西斜时,陈健晃进了"胜利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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