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继承者 第4章 古老的震颤

星盟“正规军”的舰队果真如凌烨所料，去得迅捷，归得也悄然。溪谷地方向再未传来大规模交火的动静，只有零星几声短促的爆炸，似是在清理什么痕迹，过后便彻底沉寂。官方通告随后通过公共频道广播，干瘪而冷漠，宣称“成功击退小股流窜掠夺者，击毙匪徒若干，恢复地区秩序”，对伤亡损失、被掳人口只字未提。坟场的人们听了，大多麻木地撇撇嘴，低声咒骂几句，便继续埋头于锈蚀的金属堆中，挣扎求生。日子，总要过下去。

黑牙变得有些沉默，时常望着溪谷地的方向发呆。凌烨心中那冰冷的怒火并未熄灭，反而沉淀得更加凝实。他更加勤奋地摸索自身那奇异的能力，尝试着去捕捉、去引导那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捉摸的能量流动，虽进展缓慢，却对眉心灼热与自身精神的联系有了更深切的体会。那日捕捉到的神秘信号，他也让黑牙尽可能记录下来，试图寻找规律，虽暂无头绪，却像一根刺，扎在心底。

这日黄昏，狂风卷起铁砂，打得棚户噼啪作响。老猫头蹲在火塘边，用一根细钢钎拨弄着几块燃烧的废弃能量块，橘红色的火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跃。凌烨在一旁擦拭着几件精心修复的工具，黑牙则蜷在角落打盹。

“喂，小子，”老猫头忽然开口，声音沙哑，盖过了风声，“北边，‘巨刃峡谷’那边，前几天动静不小，瞧见没？”

凌烨手中动作一顿。几日前的深夜，他的确感觉到北方地平线方向传来一阵异常的沉闷震动，并非爆炸，更像是什么沉重之物自极高处坠落，撼动了大地根基。当时眉心灼热也随之轻微鼓动。

“嗯，感觉到了。”凌烨点头。

“哼，运气好，没砸在坟场头上。”老猫头眯着眼，从火堆里扒拉出一块烧得滚烫的金属片，吹着气在手里颠来倒去，“看那动静，像是从‘回廊’里甩出来的老古董，年头怕是比星盟和帝国加起来还久远。这种玩意儿，里面总有些…不一样的料。”

凌烨抬起头，看向老猫头。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微光，似是随意，又似意有所指。

“猫爷的意思是？”

“老子没什么意思。”老猫头嗤了一声，将烫手的金属片扔进旁边的水桶，刺啦一声冒起白烟，“就是告诉你，新掉下来的东西，秃鹫帮那帮杂碎和星盟的鬣狗还没那么快嗅着味儿。里头要是有什么好‘零件’…手快有，手慢无啊。”他特意加重了“零件”二字。

凌烨心下了然。老猫头这是在指点他，那新坠毁的古老遗迹中，或许有能提升他实力、或解答他疑惑的东西。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黑牙，少年在睡梦中仍蹙着眉，显然未从创伤中恢复。

“谢猫爷提点。”凌烨低声道。

“谢个屁，”老猫头重新蜷回椅子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过，“风大了，老子困觉。别死外头，没人给你收尸。”

次日天未亮，凌烨便收拾好装备，准备了足量的饮水、浓缩食物、攀爬工具以及那根顶端熔融的短棍。他本想独自前往，黑牙却倔强地跟了上来，手里紧握着那枚奇异的暗沉金属片。

“烨哥，我跟你去。我能帮上忙…至少，能帮你望风。”黑牙眼神坚定，带着一丝恳求，“溪谷地…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

凌烨看着他，想起那日他未被回廊干扰影响的情形，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金属片，最终点了点头：“跟紧我，一切听我的。”

两人借着黎明前最深的晦暗，悄无声息地离开坟场，向着北方那片被称作“巨刃峡谷”的险峻之地行进。路途遥远，地表遍布尖锐的金属碎屑和隐藏的裂隙，异常难行。凌烨眉心微热，感知扩散开来，竟能隐约“感觉”到前方地面的结构稳定性，数次提前避开危险区域，让黑牙啧啧称奇。

日上三竿时，他们终于抵达了峡谷边缘。只见一道巨大无比的裂谷撕裂大地，两侧岩壁陡峭如刀削斧劈，露出内部不同地质年代的沉积层和嵌入其中的巨大古代金属结构，仿佛星球一道陈年的狰狞伤疤。而在峡谷底部偏西的位置，一个巨大的撞击坑赫然在目，周围岩壁呈放射状崩裂，焦黑一片，依稀可见坑底中心露出一角非自然形成的、覆盖着厚重尘土的巨大不规则物体，材质似金非金，似石非石，表面有着极其古老而繁复的纹路。

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厚重、夹杂着一丝危险的气息从坑底弥漫开来。凌烨眉心的灼热感陡然变得强烈，并非躁动，而是一种…仿佛被同源之物吸引的共鸣。

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险峻的坡壁向下攀爬。越靠近坑底，空气越发凝滞，一种低频的、几乎察觉不到的震动透过岩壁传来，仿佛那坠落之物内部仍在微微喘息。

坑底遍布碎裂的岩块和高温熔融后重新凝固的琉璃状物质。那巨大物体的大部分仍被掩埋着，露出部分约有四五层楼高，形状难以名状，似乎只是某个更大结构体的一部分。其表面纹路在阳光下闪烁着暗哑的光泽，绝非星盟或帝国已知的任何一种科技风格，更古老，更…有机化。

“老天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黑牙仰着头，张大了嘴。

凌烨没有回答，他全部心神都被那物体散发的奇异波动吸引。那波动与他感知到的“宇宙弦歌”有细微相似，却又截然不同，更具体，更…“有主”。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冷的表面。

嗡…

一声极轻微、却直抵灵魂深处的震颤通过指尖传来。并非声音，而是一种信息的涟漪，古老、残破、却带着难以想象的深度。眉心灼热随之欢腾鼓动。

“有…有东西在里面…”凌烨喃喃道，他能模糊感觉到，这巨大结构体的内部深处，存在着数个能量反应点，其中一个格外微弱，却与他产生了奇异的呼应。

就在此时，侧上方一片堆积的岩块忽然松动，哗啦啦地向下滑落！

“小心！”凌烨一把拉过黑牙，躲到一块巨大的金属凸起下。

落石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烟尘。等动静平息，两人却发现，落石处竟露出了一个狭窄的、黑黢黢的洞口，似乎是撞击震开的裂缝，向内蜿蜒，深不见底。一股更浓郁的、带着陈腐金属和某种奇异馨香的气息从洞内飘出。

“这…能进去？”黑牙有些畏惧。

凌烨感知着洞内的情况，能量流动相对稳定，但结构十分脆弱。“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守着，有任何不对，立刻发信号，然后自己找地方躲起来，明白吗？”他将一个简易的声光信号弹塞给黑牙。

不等黑牙反对，凌烨已深吸一口气，打开头灯，俯身钻入了那狭窄的裂缝。洞内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渐渐开阔。四周壁并非岩石，而是那种奇异的古老材质，触手冰凉，内部似乎有极细微的能量流在缓缓运转。头灯的光柱扫过，照亮壁上那些从未见过的复杂纹路，它们仿佛拥有生命般，随着光线角度变化而微微流动。

通道向下倾斜，深不见底。凌烨全神贯注，感知开到最大，小心避开那些结构不稳定的区域。眉心的灼热在这里变得异常活跃，仿佛归家的游子，指引着他方向。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微弱的敲击声，夹杂着模糊的人声！

凌烨心中一凛，加快脚步。拐过一个弯道，眼前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前方是一处较为宽阔的舱室（姑且称之为舱室），但此刻已被扭曲的金属结构和塌陷的岩土部分掩埋。室中央，一台半嵌入墙壁、造型奇特的椭圆形设备正散发着微弱的白光，其表面不断闪烁着他无法理解的符号。而就在设备下方，三四个人被垮落的金属梁和碎石困住，正在挣扎呼救！看其穿着，竟是星盟的勘探人员制服！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更危险的是，那台椭圆形设备的光芒正变得极不稳定，闪烁频率越来越快，周围壁面上的能量流也开始紊乱、加剧，发出滋滋的异响！整个舱室的结构正在变得不稳定，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坍塌！

“救命！帮帮我们！”被困者看到了灯光，声嘶力竭地呼喊。

凌烨不及细想，立刻冲上前。他试图抬起那根沉重的金属梁，但它纹丝不动。碎石不断从头顶落下。

“不行！太重了！”一个被压住腿的研究员绝望地喊道，“能量核心要过载了！这东西…这东西很不稳定！快走！别管我们！”

凌烨目光扫过那台闪烁越来越急促的设备，又看看被困者绝望的脸。眉心灼热疯狂跳动，感知中，那设备的能量正失控地涌向某个临界点！一旦爆炸，不仅这舱室，恐怕小半个坑底都要被掀飞！

不能走！

他猛地将双手按在那台发烫的椭圆形设备上，不顾灼热，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眉心的热流，尝试去感知、去梳理那狂暴混乱的能量流！

一瞬间，庞杂、混乱、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信息冲入他的脑海，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那感觉，比第一次感知“宇宙弦歌”还要强烈和危险无数倍！

他咬紧牙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本能和对能量感知的天赋，强行在那狂暴的乱流中寻找着规律，寻找着那微弱却存在的“节奏”！就像当日在静默日中做的那样，但这一次，更加凶险，更加直接！

“给我…停下来！”他低吼一声，精神高度集中，引导着自身那微弱却同源的力量，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投下一枚定海神针，试图强行介入那设备的能量循环！

嗡——！

设备猛地一震，闪烁的白光骤然变得刺眼！整个舱室剧烈摇晃！

外面传来黑牙惊恐的呼喊：“烨哥！快出来！要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烨猛地感知到了那混乱能量流中一个极其细微的“节点”！他不及细想，凝聚起全部的精神力，如同用绣花针去拨动千斤巨闸，对着那节点猛地一“触”！

刺目的白光骤然熄灭！

设备表面闪烁的符号停滞，狂暴的能量流如同被无形的手猛地扼住咽喉，瞬间平息下来！只剩下一种低沉的、平稳的嗡嗡运行声。

舱室停止了摇晃。

死里逃生的研究员们目瞪口呆，看着那个双手按在设备上、脸色苍白如纸、摇摇欲坠的少年。

凌烨剧烈喘息着，浑身被汗水湿透，几乎虚脱。方才那一下，抽空了他全部的精神力。但他成功了！他强行稳定了这台古老的设备！

然而，还不等他缓过气，那台设备平静下来的表面，突然投射出一束幽蓝色的光芒，在空中交织成一幅复杂无比的星图碎片，其中一点正不断闪烁，同时，一段极其古怪、并非人类语言、却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的信息流涌入脑海！

“…坐标…继承…警告…守护…”

信息残破不全，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古老。

同时，坑外远处，传来了不同于风啸的引擎轰鸣声，正在快速接近！

凌烨脸色一变，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快！能动的帮忙！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外面的声音，绝非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