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观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块未燃尽的残绢。这结果虽令人失望,却也在李默预料之中。若那背后的“灰鹊”及其党羽如此轻易便被抓住马脚,也不可能在京城内外、宫廷上下隐藏经营如此之久,布下这般惊天迷局。失望之余,他心中反而升起一股更加坚定的斗志——对手越是狡猾,越证明其价值,也越需要将其连根拔起。
他拿着那块带有模糊齿轮印痕的残绢,立刻返回气氛依旧紧张的皇城司衙门,第一时间召来了那位曾协助辨认天工院遗物、学识渊博的老翰林学士,以及几位从将作监紧急调来的、精通织造、印染与器物辨识的老工匠。衙门内灯火通明,映照着众人凝重的脸庞。
“诸位请看,可能辨认出此绢布的具体来历,以及这奇特印记的出处?”李默将那块小心翼翼展开的残绢置于铺着深色绒布的案几之上,声音沉稳,目光中带着希冀。
老学士不敢怠慢,连忙戴上厚重的叆叇,几乎将脸凑到绢布前,仔细观瞧那印记的每一处细微转折,又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摩挲着绢布的质地与纹理,沉吟半晌,方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审慎:“回侯爷,依老朽浅见,此绢质地异常细腻光滑,经纬编织均匀紧密,虽经火燎边缘焦脆,但未被污染处仍可见其原色应为上乘的月白,而且……隐隐能触摸到极其细微的冰裂纹理。此等工艺和质地,非民间寻常绸缎作坊所能及,倒像是……像是江南织造局特供、专用于宫内赏赐或特定场合的‘冰绡’。”
“宫内?”李默目光骤然一凝,如同发现了关键线索的猎犬,心脏微微加速。又是宫内!云渺道人能接触太子,使用的绢布竟可能来自宫内!这绝非巧合!
“至于这印记……”老学士又调整了一下叆叇,几乎将鼻子贴上去细看那半个齿轮状的模糊痕迹,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愧色,“老夫才疏学浅,此印记的构成甚是古怪,非篆非隶,非图非画,结构前所未见,从未在任何古籍、器物上见过类似纹样。但其线条勾勒精准流畅,构图看似繁复却暗含奇巧规律,绝非普通匠人能够随手涂画而出,定然有其特定含义。”他的判断,更加印证了此物与“天工院”这类神秘组织的关联。
这时,一位手指粗糙、眼神却异常敏锐的老工匠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侯爷,小人冒昧。观这印记,看似是用某种特制的墨料或印泥钤盖上去的,性质特殊,遇火高温并未像寻常墨迹般完全灰飞烟灭,反而有些许痕迹渗入了绢丝内部。或许……小人可尝试用几种祖传的、性子温和的药水,极其小心地清洗处理,或能使其残留的印记显现得更清晰些,便于辨认。”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尝试。
“需要多久?”李默立刻追问,时间此刻无比宝贵。
“快则半日,慢则一天。需一味味药水小心尝试,观察变化,急不得,否则恐彻底损毁这唯一线索。”老工匠语气谨慎。
“好!此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务必尽快,且要保证此物完好!”李默立刻下令,将这微弱的希望寄托于此。这残绢,可能是目前指向“灰鹊”最直接的实物线索。
在等待药水处理结果的这段时间里,李默并未有片刻清闲。他强压着内心的焦灼,一边高效处理着如雪片般不断飞来的、关于崔家各地党羽审讯进展和北境清算情况的紧急公文,做出清晰批示;一边在脑海中反复推敲、咀嚼着太子萧桓所提供的关于“云渺道人”的所有信息碎片。
一个能通过崔家渠道、自由出入东宫、短时间内便深得太子信任的方士,言谈玄妙却暗藏机锋,对前朝旧事和宫廷器物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言语之间不断暗示挑拨君臣父子关系,鼓吹太子争权,并在皇帝遇刺、京城戒严这个最关键的时间点前巧妙脱身,消失得无影无踪……此人的身份和行为模式,绝非普通的江湖术士所能解释。而他竟然能弄到宫内专用的“冰绡”用于传递信息或作为信物,要么其本身与宫廷内部有着极深的、不为人知的密切联系,要么就是掌握着一条能打通宫内关节的特殊渠道。
“灰鹊”集团的能量和渗透程度,似乎远超他之前的预估,真正到了无孔不入、令人心惊的地步。一股沉重的压力感萦绕在李默心头。
约莫半日后,就在李默刚批阅完一份关于某位兵部官员与崔家勾结的确认文书时,那名老工匠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快步前来回报:“侯爷!幸不辱命!请您过目!”
只见那块残绢被小心地固定在一个特制的木架上,经过药水的巧妙处理,原本模糊不清的印记果然变得清晰了许多。虽然因焚烧和岁月侵蚀,图案仍不完整,但已能较清楚地看出那是一个结构异常精密、带有明显几何美感的组合图案:中心是一个微小的、边缘带着清晰齿牙的圆轮,仿佛某种精密仪器的核心部件,周围延伸出若干规整的直线和流畅的弧线,彼此连接勾连,形成一个看似复杂却隐含规律的构图。整体风格冷峻、精准,带着强烈的非自然、非装饰性的机械美感,与之前发现的那些天工院遗物上的纹饰一脉相承,但眼前这个图案显然更为具体、复杂,更像是一个……设计图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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