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昔日储君居所,象征着帝国未来的权力中心,如今虽依旧殿宇巍峨,飞檐斗拱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却彻底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如同坟墓般的沉寂之中。侍卫数量远超常规,且皆是生面孔,他们身着不同于御前侍卫的甲胄,目光警惕如鹰,手始终不离刀柄,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的特殊。空气中弥漫着的冷清、压抑与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安,连穿梭其间的少数宫人也都低着头,脚步匆匆,不敢发出丝毫多余的声响。
李默的到来,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骤然打破了这片令人难受的沉寂。他手持皇帝特许、加盖了内廷印信的手谕,畅通无阻地穿过一道道戒备森严的宫门,踏入那空旷的正殿。
太子萧桓并未如外界想象中那般颓废不堪、意志消沉。他穿着一身素净常服,独自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手中虽拿着一卷书,但目光却并未聚焦在字句之上,而是失神地望着窗外被高墙切割开的一方狭窄天空。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见到来者是李默,他放下书卷,目光复杂地望过来,那眼神中交织着深深的警惕、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因地位逆转而产生的怨恨,或许,在最深处,还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于外界消息和自身命运的微弱的期盼。
“李默。”萧桓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许久未曾与人认真交谈,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却难掩虚弱的平静,“如今我是待罪之身,圈禁于此,形同囚徒。劳您大驾亲临,不知有何见教?”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自嘲和刻意拉开的疏离感,试图守住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李默面色平静,挥手屏退了殿内所有侍立的宫人,偌大的宫殿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他依照臣子之礼,拱手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语气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殿下不必多虑,更无需如此自贬。臣今日冒昧前来,并非奉旨问罪,亦非追究过往。只是近日梳理逆案卷宗,发现其中有些关于旧案的关窍之处,迷雾重重,难以廓清。思来想去,觉得或许殿下身处其位,曾耳闻或目睹某些不为人知的细节。故而特来请教,以期能拼凑出更完整的真相,早日驱散迷雾,也好……还所有相关之人一个明白,给天下一个交代。”他将姿态放得很低,用了“请教”二字,试图降低萧桓的抵触情绪。
萧桓显然愣了一下,苍白瘦削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似乎完全没料到李默会以如此平和、甚至带着些许尊重的方式开场。他沉默了片刻,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声音带着浓浓的自嘲和压抑的怨气:“请教?呵……何必如此客气。如今这东宫内外,还有什么是您皇城司不知道的?一切不都已尘埃落定了吗?崔家是罪魁祸首,萧锐是叛乱元凶,而本宫……不过是个识人不明、御下不严、受人蒙蔽愚弄的蠢货、废物罢了!所有的罪责,不都已有了定论吗?”他将“蠢货”、“废物”几个字咬得极重,像是在用最恶毒的词句诅咒自己,又像是在发泄着对命运不公的愤懑。
“殿下真的认为,随着崔泓自尽,九皇子被圈禁,这一切就真的彻底了结了吗?”李默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两把无形的锥子,试图刺破萧桓那层自我保护的外壳,“崔泓虽死,但其背后那个真正的操纵者、那个代号‘灰鹊’的神秘主脑,至今尚未落网,依旧逍遥法外,隐藏在黑暗之中。无数的线索和证据都表明,此人心机深沉,能量极大,隐藏得极深,其触角可能远超你我的想象,甚至对宫廷内外、朝堂上下都了如指掌。若不将其彻底揪出,明正典刑,那么今日京城之流血夜,朝堂之动荡,未必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以另一种形式重演!殿下的处境,也未必就能真正安全。”他刻意强调了“灰鹊”的威胁和不确定性,试图唤起萧桓的恐惧与自保之心。
听到“灰鹊”二字,萧桓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猛然绷紧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针刺中,眼神瞬间闪烁不定,下意识地避开了李默的目光,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灰鹊’?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崔家之事,本宫此前已据实向父皇陈情,所知确实有限。至于什么‘灰鹊’,闻所未闻。”他试图用苍白的否认来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他。
“是吗?殿下真的闻所未闻?”李默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缓缓从袖中取出那封在崔家别院暗格中发现的残信副本,动作轻缓却带着千钧之力,将其平整地铺在萧桓面前的紫檀木案几上,“那请殿下仔细看看这个。这封信,是从崔泓私人密格中找出,绝非伪造。其上明确提及,‘灰鹊’之深远意图,或可借‘桓’之手方能达成。殿下乃天潢贵胄,聪慧过人,请问,这信中所指的‘桓’字,究竟所为何人?而那‘灰鹊’,又究竟想借殿下之尊手,行何等惊天动地之事?”他的话语如同一步步紧逼的鼓点,敲打在萧桓脆弱的心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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