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与往日商议政务时不同,透着一股山雨欲来前的紧绷与焦灼。皇帝萧景琰并未坐在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御案之后,而是负手站在那面巨大的、标注着边疆山川河流的疆域图前,目光沉沉地凝于北境那片广袤而敏感的区域。兵部尚书郭韬、林相以及几位军机重臣皆垂手肃立在下,个个面色凝重,眉头紧锁,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压抑。
李默进入殿中,立刻敏锐地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心下凛然,收敛了所有杂念,快步上前,依礼深深叩拜:“臣李默,叩见陛下。”
“起来吧。”皇帝转过身,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眼底有血丝,但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人心,“北境刚传来六百里加急。北戎左贤王败退后并未死心,近期其部族频频异动,更大规模集结,还有小股精锐不断越过边境,袭扰我朝哨所、劫掠粮队,气焰嚣张。云州、朔州方向压力骤增,蓟辽总督连发急报,请求朝廷速调援军,并亟需补充军械,尤其是……火炮。”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李默身上,重若千钧。
李默心中一震,北戎果然贼心不死!他立刻意识到局势的严峻性。
皇帝的声音沉重而迫人:“你的火炮,在幽州证明了其守城之威。郭尚书和林相皆认为,当务之急,是尽快将火炮量产,优先装备北境要害关隘,以震慑戎狄,稳固边防。革新司现今产能如何?一月之内,能交出多少门炮?”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李默心中飞速盘算。革新司的工匠们虽已熟练,但量产绝非易事,尤其是第二代新炮,工艺更为复杂。他谨慎回道,不敢有丝毫夸大:“回陛下,第二代火炮样炮即将组装调试,其性能远胜幽州所用旧炮。然量产需时,工料采购、模具铸造、部件打磨、整体组装,工序繁杂,环环相扣。若原料供应充足,工匠日夜两班倒赶工,一月之内,或可艰难交付十门新炮,并配套部分弹药。若仍需兼顾生产旧炮,数量可稍多,然威力射程皆远不如新炮,于当前北境危局,恐难当大任。”他如实陈述困难,也将选择权交还皇帝。
“十门……”皇帝沉吟片刻,眼神中闪过决断,断然道:“质量重于数量!那就集中全力,生产新炮!工部、户部、卫尉寺需全力配合革新司,一应物料人手,优先调拨,若有延误掣肘,朕唯你们是问!”郭韬及几位相关大臣心头一紧,连忙躬身领命,不敢有半分怠慢。
“李默,”皇帝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李默,语气沉重无比,带着巨大的期望和压力,“朕要你在半月内,必须完成新炮最终调试,并立刻开始量产。你可能做到?”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是在挑战工匠和管理的极限。
李默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千钧重担,他知道此刻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退缩的可能。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顾虑压下去,斩钉截铁地回应:“臣,领旨!必竭尽所能,调动一切资源,日夜兼程,绝不辜负陛下重托!”这是承诺,也是军令状。
“好!”皇帝点头,似乎稍稍满意,随即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更让李默心惊的任务,“此外,朕还有一事要交予你。此次北戎异动,其行军路线、攻击目标颇为蹊跷,似对我边境布防、军力调配甚为了解。蓟辽总督奏报中提及,怀疑军中有细作长期潜伏,或与当年……雁门关旧事有关。”
雁门关!李默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父亲战死之地!无数谜团笼罩之地!
皇帝的目光变得深邃难测,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风暴:“李爱卿,你兼任军械核查署署正,对北境军械补给旧档最为熟悉。朕命你,以督查新炮运送、协助边军布防为名,亲赴北境云州、朔州一线!明面上,负责协调火炮交付、训练边军熟练使用;暗地里,给朕仔细查一查,边军的军械储备、粮草调度账簿,究竟有无漏洞,有无……人为的痕迹!”这几乎是将一把尚方宝剑,递到了李默手中!
李默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涌上头顶,耳边甚至有瞬间的嗡鸣!皇帝竟在此刻,给了他一个梦寐以求、名正言顺亲赴北境调查父仇的绝佳机会!虽然前方必然危险重重,杀机四伏,但这无疑是突破目前所有僵局和阻碍的关键一步!他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激动,努力让声音保持沉稳:“臣,领旨!定当恪尽职守,查明真相,肃清边军积弊,不负陛下信重!”
“嗯。”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看透他内心翻涌的浪潮,“此行凶险异常,北戎刺客、内部宵小,皆可能对你不利。朕会派一队精锐侍卫与你同行,明为护卫,实则听你调遣。记住,凡事以稳为主,谋定而后动,证据确凿之前,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臣明白!定谨记陛下教诲!”李默再次躬身,后背却已被一层冷汗悄然浸湿。皇帝的安排,可谓恩威并施,既给了他极大的权限和机会,也将巨大的压力和风险毫不留情地压在了他的肩上。此行若成,或可一举揭开父冤真相,铲除毒瘤;若败,不仅自身可能粉身碎骨,更会辜负圣恩,危及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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