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重得化不开,城南土地庙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草丛中,残破的庙门在夜风中发出吱呀的轻响,如同老人无力的呻吟,更添几分凄清与诡异。子时将近,远处京城方向的灯火依稀可见,却如同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毛玻璃,丝毫照不透此地的浓重黑暗与未知。
李默并未亲自前来。在局势未明之前,他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地。谨慎,是在京城这潭深水中活下去的第一要则。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百丈之外的黑影里,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车内,韩震一身夜行衣,身体因旧伤未愈而微微紧绷,但目光却如最锐利的鹰隼般,透过车帘缝隙,紧紧盯着土地庙那模糊的轮廓,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另有四名身手最好的侯府护卫,已借着夜色掩护,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至土地庙四周,占据有利位置,监视着所有可能的进出路径。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紧张的心跳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
子时正刻,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倏然出现在土地庙前,身形瘦削,动作却异常灵敏。他极其警惕地四下张望片刻,那双在黑暗中似乎闪着微光的眼睛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的角落,方才一闪身,如同泥牛入海般悄无声息地进了庙门。
韩震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耐心等待。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庙内并无任何打斗或异常声响传出,死寂得让人心头发毛。又过了一会儿,那道黑影再次出现,手中似乎多了一个不大的小包裹,他毫不迟疑,迅速融入夜色,向另一个方向疾行而去,身形几个起落便模糊难辨。
负责跟踪的那名最擅长潜行的护卫,如同附骨之疽般,悄然跟上,很快也消失在黑暗中。
韩震又耐心等了片刻,确认再无其他动静后,才打了个干脆的手势,带着另一名护卫,如同经验老道的狸猫般,借着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滑至庙墙下,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内里再无呼吸声,方才极其缓慢地推开那扇虚掩的、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旧庙门。
庙内蛛网密布,土地爷的神像斑驳脱落,面目模糊不清,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散发着荒废已久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香烛残留气息。一切看起来并无异样,仿佛刚才那黑影只是幻觉。
韩震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不协调的细节,最终落在供桌之下。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颜色较深的油纸包,与周围厚厚的灰尘显得格格不入,显然是新近放置。
一名护卫得令上前,极其小心地用刀尖轻轻挑开油纸包,动作轻缓,预防着任何可能的机关。里面并非预想中的毒物或诡计,而是一封折叠整齐的短信和一块仅有半个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碎片。令牌断口嶙峋不平,似乎是被某种巨力强行掰断,上面刻着的规、矩纹路古朴神秘,与李默手中那枚完整的矩子令显然同源,却残缺不全,透着一股悲壮和隐秘的气息。
韩震不敢怠慢,仔细检查了油纸包内外,确认无毒无害后,才将信和令牌碎片小心收起,放入贴身暗袋。一行人如同来时一般,配合默契,悄无声息地撤出土地庙,迅速融入了无边的夜幕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积善堂书房内,灯烛明亮,将李默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他仔细地检查着那枚冰冷的玄铁令牌碎片,指尖感受着那熟悉的冰凉触感和粗糙断口,质地与陆七带回的矩子令一般无二,断口也颇为陈旧,覆盖着一层极细的氧化层,绝非新近伪造。他放下令牌,展开了那封短信,心绪难以平静。
信上的字迹潦草而急切,仿佛是在极度紧张和仓促的情况下书写而成,用的是某种特殊的墨汁,隐隐泛着暗沉的光泽,透着一股神秘感:
“矩子令现,苑内震动。执法堂掌控日深,急欲得令以正名位,恐对持令者不利。彼等与东宫往来甚密,多涉阴私械具、军国禁物。崔氏乃其重要纽带,昔年北境军械旧案,亦有执法堂匠师参与‘改制’之痕。彼等行事狠绝,望万万小心。今奉上信物半枚,乃苑内忠于祖训者之凭证,若侯爷他日有意重整墨规,可凭此物与城西‘巧工斋’掌柜联络。阅后即焚。”
信的内容不长,却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李默的心上!信息量极大!不仅直接证实了天工苑执法堂与东宫、崔氏的紧密勾结,更是毫不避讳地点出了他们曾参与当年北境军械“改制”的事实!这无疑是为李默追查父仇提供了至关重要、却又极其危险的线索!仿佛在黑暗的迷宫中,终于看到了一缕微弱却方向明确的光亮。
而送出这封信的人,显然是天工苑内部另一派系,对执法堂的倒行逆施深感不满,且似乎对李默持有矩子令抱有某种期望,至少是愿意进行投资和谨慎的观察,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押注。
李默将信纸凑近灯焰,看着橘黄色的火舌迅速舔舐而上,纸张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缓缓飘落。他的脸色在跳动的火光下明明灭灭,眼神深邃如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