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岭南急报催粮秣
辽西的早春,冰雪初融,湿润的黑土地在阳光下蒸腾着薄薄的雾气,散发出生命复苏的气息。广袤的田野上,无数农人正弯腰忙碌,将希望的种子播撒进肥沃的土壤,期盼着秋日的丰收能滋养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田间地头,新设立的“三年免赋”界碑格外醒目,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流民。然而,在这片欣欣向荣、人丁日渐兴旺的景象之下,一个巨大而沉重的隐忧,始终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王磊心头——那便是维系这一切的命脉:粮食。
“三年免赋”政策成效之显着,远超预期。它带来了海量的劳动力和开垦热潮,但也意味着在未来两到三年内,这些新垦之地非但不能向官府提供一粒税粮,反而需要官府持续投入大量的种子、农具,乃至部分救济口粮进行扶持。辽西本地的粮食产量,在优先满足日益膨胀的军队(包括战兵、辅兵、女兵营)、规模急剧扩大的工匠团体、各级官吏体系以及原有定居居民的庞大消耗之后,结余已然寥寥无几。去岁秋收积累的庞大库存,以及通过郑家海上渠道从江南、南洋高价购入的粮食,正以惊人的速度被消耗。王磊与李岩、顾炎武等人日夜核算账目,越算心情越是沉重。
“总镇,”李岩指着摊开的详细账册,眉头紧锁,语气凝重,“照目前军民每日消耗速度计算,即便将各地官仓所有存粮算尽,且假设今夏风调雨顺、无大战事、南边采购不停,乐观估计,到新粮入库前,我辽西所有存粮,也仅能维持四个月左右。此乃极限,其中毫无冗余应对风险之余地。”
顾炎武面色沉郁地补充道,手指敲击着桌面:“更可虑者,乃民间粮价与人心。我等虽以雷霆手段严控官仓售粮价格,并定期定量投放平抑市价,然市面流通之粮源终究日趋紧张。近日暗访,黑市粮价已悄然上涨近三成,且有价无市。富户豪强或有暗中囤积之举。若一旦有风吹草动,引发百姓恐慌性抢购,官仓压力骤增,恐顷刻间引发骚乱,届时军心民心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正焦头烂额之际,一名亲信幕僚满脸焦急地呈上一封来自广西的加急文书。这幕僚是王磊特意派往南方,专门负责与两广、福建等地联络采购粮秣的干员。然而,文书的内容却并非期待中的好消息,反而是一盆冷水浇头:原本已初步谈妥的几笔两广粮米大宗采购,因广西境内土司叛乱再起、道路不靖,以及南明小朝廷(此时广西等地仍有明室宗藩和官员活动,各自为政)的层层设卡、肆意加征“过境税”、“助饷银”,竟迟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运输,且当地米商趁势坐地起价,报价较之前哄抬了近三成!幕僚在信中痛陈,非但粮价高昂,即便肯出钱,粮食也难以顺利运出广西地界。
“岂有此理!混账!”王磊猛地一拳砸在硬木案几上,震得茶盏作响,怒气难以抑制,“两广素称鱼米之乡,仓廪丰实,竟也如此艰难!这哪里是天灾,分明是**!是有人趁火打劫,故意刁难!”他深知,南方许多官员、将领,对他这个在北方迅速崛起、行事往往超出常规范畴的总兵,心态极为复杂,既需要依赖其屏障北方、牵制建奴,又深深忌惮其坐大,暗中使绊子、下套子的事情绝非偶然。
幕僚在一旁低声道,声音带着无奈:“总镇,现今负责广西军务兼理粮饷的,乃是巡抚瞿式耜瞿大人。此人……官声颇佳,听闻颇为清正廉明,但亦极有原则,且对朝廷法度、地方利益看得极重,并非易于通融之辈。或许……或许需总镇亲自修书,以抗虏大局为重,陈明我辽西之极端利害,方能打动其心,打通此生命关节?”
“瞿式耜?”王磊听到这个名字,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转为一种复杂的肃然起敬。在明末那幅山河破碎、忠奸莫辨的画卷中,瞿式耜可谓少数几位一直坚持抗清、最终壮烈殉国的忠臣能吏,其能力、操守与风骨,史上早有公论。若能得此公倾力相助,广西粮道或可真正畅通。
事态紧急,不容犹豫。王磊立刻屏退左右,亲笔草拟一封致瞿式耜的信。他字斟句酌,首先以极其恭敬的言辞,高度赞扬了瞿式耜忠君爱国、抚慰地方、支撑半壁江山的卓着功绩,将其誉为国之干城。随后,笔锋一转,以极其恳切、甚至略带沉痛的语气,详细描述了辽西面临的空前军事压力和迫在眉睫的粮食危机:“……辽西孤悬关外,直面虏酋精锐,数十万军民之性命,系于粮秣一线。将士无粮,何以守土?百姓无粮,何以安居?今中原板荡,漕运几近断绝,辽西仰给于外购,实乃万不得已之苟且。近闻广西米谷丰盈,然采购之途,百般梗阻,价昂而粮不得北运。若辽西因乏粮而生内变,军心涣散,则虏骑必乘虚而入,山海关外,恐非复大明所有!北地尽丧,则江南岂能独安?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唇亡齿寒之理,式耜公乃深明大义之国之柱石,必然洞若观火。恳请公念在抗虏大局,念在数十万军民性命,施以援手,协调广西粮道,助辽西渡过此生死难关。磊及辽西军民,必没齿不忘公之大德!所需粮款,必足额提前支付,绝不敢短少分文,并可另筹‘劳军资’,以慰广西将士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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