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炉火困局寻新柴
王磊擢升辽东总兵、挂镇辽将军印的消息,如同在辽西这块已然滚烫的烙铁上又浇了一勺热油。恭贺的官员络绎不绝,总兵府前车水马龙,但端坐于“仁心妙手”金匾之下的王磊,内心却并无太多喜悦,反而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
权柄愈重,责任愈大,来自各方的目光也愈加灼人。皇帝将他推上如此高位,既是酬功,更是期望,期望他能真正扭转辽东战局。而要实现这一点,仅靠宁远现有的新军和防御工事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强大、更持续的火力输出。
问题的核心,再次回到了最基础的环节——铁。
这一日,王磊视察宁远城头的红夷大炮。这些被视为镇城利器的重型火器,此刻却显得有些沉寂。炮手禀报,并非无弹,而是不敢轻易施放。
“总镇,不是弟兄们惜命惜炮。”炮营守备面露难色,指着其中一门炮的炮身,“您看,这裂缝……去年轰退鞑子攻城时留下的。遵化送来的新炮,质量参差不齐,有的打上十几发就敢炸膛,有的像这样,裂而不炸,却谁也不敢再用。如今补充艰难,每一门炮都金贵得很,不敢轻易动用啊。”
王磊俯身细看,那黝黑的炮身上,一道细微却狰狞的裂纹清晰可见。他伸出手指触摸,冰冷而粗糙。这不仅仅是质量问题,更是产能和工艺的全面落后。
“遵化铁厂……”王磊沉吟道。他知道,大明北方的军工血脉,很大程度上系于河北遵化铁厂。那里供应着辽西、蓟镇乃至京营相当部分的兵器和火炮用铁。
很快,一份关于遵化铁厂的详细报告便摆在了他的案头。报告内容令人触目惊心:铁厂沿用古法,以木炭为燃料炼铁。然而历经多年砍伐,铁厂周边山林早已凋敝,获取足量优质木炭的难度与日俱增,成本高昂至极。且木炭火温相对较低,难以彻底去除铁矿石中的杂质,导致产出的生铁质地脆硬,含硫、磷等有害成分偏高,极易在铸造大型火器时产生沙眼、裂隙,乃至惊心动魄的炸膛。
报告末尾提到,铁厂如今已是勉力维持,日产上等生铁不过千斤(约0.5吨)左右,且质量极不稳定,根本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需求。铸造一门合格的红夷大炮,从熔铁、铸模到冷却、打磨,往往需耗时数月,且成品率低得可怜。
“木炭……木炭……”王磊用手指敲击着报告,脑海中一个名词跳跃而出——焦炭!
来自后世的知识告诉他,用焦炭(干馏煤炭得到的产物)代替木炭炼铁,是冶金史上的一次革命。焦炭不仅燃烧温度远高于木炭,能冶炼出品质更优、更纯净的生铁,更重要的是,煤炭资源远比木材丰富且易于获取,能极大降低成本和突破燃料限制。
“辽东最不缺的就是煤!”王磊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辽西、辽北地区煤炭资源丰富,只是以往多用于民间取暖和简单炊事,从未用于大规模工业冶炼。
然而,想法虽好,实施却困难重重。遵化铁厂远在河北,并非他的直辖之地,且是工部辖下的重要官营机构,盘根错节,利益关系复杂。他一个辽东总兵,手伸得再长,也难以直接去改动朝廷的铁厂。
但王磊岂是轻易放弃之人?他沉思良久,一条迂回却可能更有效的策略在脑中形成。
他首先以辽东总兵、镇辽将军的身份,行文工部及遵化铁厂,措辞极其恭谨,称“辽左防务吃紧,火器损耗甚巨,亟需优质铳炮”,但“深知铁厂同仁艰辛,木炭采办维艰”,故“冒昧建言”,可否“试行新法”,并“愿提供辽西之煤,以供试验之需”。公文之中,他只字未提“焦炭”,只说是“试用辽煤以补木炭之不足”,并将一些初步的、关于如何将煤块干馏成“焦块”(即焦炭)的“设想”含糊提及,试图投石问路。
果不其然,公文如石沉大海,久无回音。工部衙门和铁厂的官僚体系对此等“奇技淫巧”嗤之以鼻,甚至认为这是辽东将门意图插手工部事务的试探,暗中抵制。
王磊接到心腹从京师传回的消息,并不气馁。他早已料到如此。他的真正目的,本就不在于立刻说服那些僵化的官僚。
另一方面,他秘密派遣一队精干人员,携带重金,潜入遵化铁厂周边。他们的任务并非刺探军情,而是“挖人”。通过暗中接触,以数倍于官营铁厂的薪饷和“研发新法、共创大业”的承诺,成功招募了十余名不得志却经验丰富的炼铁匠师,以及几位对现状不满的低级管事。
与此同时,在宁远城附近,一个更靠近辽西煤矿产区、名为“沙河所”的偏僻军堡内,王磊划出了一片禁区。从遵化挖来的工匠、石柱带领的水泥窑部分骨干、以及一批绝对忠诚的士卒,在此汇聚。
王磊将焦炭炼铁的完整理念、焦窑的初步设计图(基于他对现代焦炉的模糊记忆和古代砖窑的启发),以及高炉改进的若干关键点(如加大鼓风、改进炉膛结构以适应焦炭更高温度等),详细讲解给这些核心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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