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虏疮之怖引奇思
辽东的秋日,天高云淡,本该是收获与备冬的繁忙时节,然而一股比寒风更刺骨的恐惧,却悄然在宁远乃至整个关宁防线的军民中蔓延。不是来自北方的建奴铁骑,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无形、更能摧垮人心的敌人——虏疮(天花)。
疫情最初是从几户从关内逃难而来的流民身上发现的。他们拖家带口,形容枯槁,本以为到了边镇能得一口饭吃,岂料其中有人身上已带了那致命的“痘魔”。高烧、寒战、继而全身出现那令人望之生畏的脓疱……消息如同滴入沸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虏疮!是虏疮来了!”
“快!把那些流民赶出去!烧了他们的东西!”
“闭门!闭门!谁也不许串门!”
宁远城内,恐慌以惊人的速度发酵。人们闻痘色变,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街上行人稀少,即便相遇也远远避开,眼神中充满了猜忌与恐惧。军营之中,气氛同样紧张。天花可不认你是总兵还是小卒,一旦传入营盘,在人员密集的军营中爆发开来,造成的非战斗减员可能远超一场恶战。军心浮动,士气不可避免受到影响。
王磊站在城头,看着骤然冷清的街道和远处被隔离起来、几乎等于被抛弃等死的流民临时窝棚,眉头紧锁。他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更清楚天花的可怕,也知道其高得惊人的死亡率以及幸存者脸上终身难以磨灭的疤痕(麻子)。更让他心悸的是,历史记载中,明末清初,天花多次流行,造成了大量人口死亡,甚至影响到政局演变(如清初的顺治皇帝很可能即死于天花)。
绝不能坐视疫情发展!但他又能做什么?这个时代对抗天花,几乎毫无办法。常见的“人痘接种法”(取天花患者痘痂研粉吹入鼻内)虽有一定预防效果,但风险极高,相当于主动感染一次天然天花,死亡率依旧不低,且操作不当极易反而引发大规模传播。官府通常的做法,就是粗暴地隔离、封锁,任其自生自灭,听天由命。
然而,王磊的脑海中,却亮起了另一盏明灯——牛痘!来自后世的知识告诉他,牛痘病毒与天花病毒抗原性相同,但毒性微弱得多,人感染牛痘后只会产生轻微不适,却能获得对天花的持久免疫力。这是人类最终战胜天花的唯一希望所在。牛痘接种法,安全有效,正是破解当前困局的唯一钥匙!
但难题在于:牛痘苗从哪里来?大明境内,似乎并无牛痘病毒存在的明确记载。他知道,牛痘最初源于欧洲,后来在蒙古草原的牧区,因牧民与牛只密切接触,也可能存在类似现象。
“蒙古……”王磊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立刻返回总镇府,召来了负责军情侦缉和对外联络的心腹军官。
“立刻派人,不,你亲自带一队精干人马,化妆成商队,携带重金,火速前往蒙古诸部,特别是喀尔喀、察哈尔一带的牧区!”王磊的命令急促而清晰,“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寻找生有一种特殊痘疮的牛!其痘多生于牛乳部位,形似脓疱,但牛通常并无大碍。更要寻访当地牧民,是否有因接触此类病牛而手臂生疮、轻微发热后便不再感染虏疮的案例!若有,不惜一切代价,取得那病牛痘疮的浆液,或以重金聘请有此经验的牧民同来!记住,此事关乎万千性命,务必机密、迅速!”
军官虽不明所以,但见王磊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深知任务重大,立刻领命而去。
等待的日子格外煎熬。城内的疫情虽有隔离措施未能大规模爆发,但零星病例仍时有出现,恐慌的气氛如同阴云笼罩。王磊度日如年,一方面严令军中医官(如今已是他培训出的战地医官为主)做好防护,尽力救治(实则能做的有限),一方面密切关注着北方的消息。
一个多月后,就在王磊几乎要绝望时,派往蒙古的军官终于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他带回了王磊梦寐以求的东西——几支密封的小竹管,内里用油脂保存着些许略带浑浊的浆液。
“总镇!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军官激动得声音发颤,脸上满是疲惫与兴奋,“在喀尔喀一个偏远的部落,确实有您说的那种病牛!当地叫‘牛生珠’。也真有老牧民懂得这个,他们叫‘种珠’,取这牛痘的浆,用针划破人的胳膊种进去,出几个小痘,人就不得虏疮了!属下亲眼见几个被种过的牧民,确实在虏疮流行时安然无恙!这是属下花重金求来的痘苗,还有那老牧民的儿子,也被属下请来了,就在外面!”
王磊闻言,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过那几支竹管,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立刻道:“快!请那位牧民兄弟进来!以上宾之礼相待!”
接下来,便是紧张的验证与准备。王磊让那蒙古青年详细描述了取苗、接种的具体方法,又亲自观察了青年手臂上因曾经接种而留下的淡淡疤痕。他召集了最核心的几名医官,向他们解释了牛痘的原理(当然,用的是“以毒攻毒”、“取牛之弱毒,克人之恶毒”这类易于理解的说法),并决定首先在自己和少数几名自愿的亲卫身上进行试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