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宁远捷报震京华
腊月的北京城,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紫禁城朱红的宫墙上。乾清宫暖阁内,炭盆烧得正旺,却暖不了皇帝眉宇间的冰封之色。他指尖烦躁地敲着一份来自陕西的六百里加急——闯贼再破一城,求饷、求兵、求援的奏疏已堆满了御案一角。
"皇爷…皇爷!"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他几乎是碎步跑进来的,手中一份军报捧得极稳,指尖却微微发白,"辽东,宁远急递!大捷!前所未有之大捷!"
皇帝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疑色远多于喜色:"大捷?洪承畴又斩了几十级鞑子首级?还是又守住了哪座城池?"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被无数次"捷报"欺骗后的疲惫。
"不,皇爷!是野战!正面击溃!"王承恩几乎是抢着说道,"参将王磊,率本部新军,于大凌河外野战中,大破正白旗一个整甲喇!阵斩甲喇额真扎喀纳!斩真鞑首级二百七十三颗!缴获无算!我军伤亡,不过百余人!"
"哐当!"皇帝霍然起身,带倒了御案上的青玉笔架也浑然不觉。他一把夺过军报,目光如炬,死死钉在那几行字上。不仅是洪承畴的奏报,还有辽东巡抚、巡按御史乃至镇守太监的联名确认印信!
"王磊……又是这个王磊!"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狂喜,更是巨大的震惊。自萨尔浒后,大明何曾有过对建奴如此规模的野战歼灭战?这已不是捷报,简直是神迹!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苍白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在暖阁内急促踱步,"天佑大明!赐朕如此虎将!王承恩,拟旨!朕要……"
话至一半,他脚步倏停。脸上的潮红迅速褪去,眼神变得幽深难测。狂喜之后,是帝王本能的多疑与算计。
赏?必须重赏。此功若不赏,天下将士谁还肯用命?
但,如何赏?
王磊已是参将,再升,便是副将、总兵,镇守一方,位高权重。此人崛起之速,令人咋舌。他记得,数月前,正是洪承畴力排众议,以"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才"为由,将此人从一游击破格擢为参将,总理新军练兵。当时便引得朝中物议纷纷。如今又立下这等泼天功劳,洪亨九的奏报之中,对其推崇备至,几乎有"辽事未来皆系于此人"之意。
这王磊,究竟是洪承畴手中最利的刀,还是…洪承畴已快握不住这把刀了?
皇帝的目光扫过军报上另一个名字——曹变蛟。这位猛将的叔父曹文诏刚战殁不久,他本人亦是洪承畴麾下爱将,此次竟也在捷报中联署,并对王磊的指挥才能极尽赞誉之词。曹变蛟素来骄悍,竟能说出此言,这王磊的魅力与手段,着实可怕。
洪承畴、曹变蛟……辽西将门、朝廷言官……皇帝的脑中飞速权衡着。他需要这把刀来斩破辽东困局,却又不得不防这把刀太过锋利,伤及自身。
"宣内阁、兵部、户部堂官,平台召对!"皇帝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与决断。
平台之上,寒风凛冽。首辅刘宇亮、兵部尚书杨嗣昌、户部尚书李待问等重臣肃立聆听。
当皇帝宣布宁远大捷时,几位老臣脸上无不露出惊骇之色。杨嗣昌率先出列,声音洪亮:"陛下!此乃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庇佑!王参将立此不世奇功,非重赏不足以彰天恩,不足以安边军将士之心!臣恳请陛下,破格超擢,以示殊荣!"
户部尚书李待问却面露难色:"陛下,杨尚书所言极是。然…然兵部昨日尚催辽饷三十万两,国库…国库实在空虚。升迁官职易,赏赐银两难啊!年关将至,百官俸禄尚且…"
首辅刘宇亮沉吟道:"王参将之功,确乎罕见。然其升迁已速,若再骤登高位,恐其心性未稳,亦恐辽西旧将心有不服,非朝廷之福。不若厚赏金银、爵禄,加其散官勋阶,仍留参将任上,以观后效,更为稳妥?"
杨嗣昌立刻反驳:"首辅此言差矣!如今国事艰难,正需此等锐意进取之将才力挽狂澜!若赏不副功,寒了将士之心,谁还肯为陛下效死?洪亨九、曹变蛟皆联名保奏,足见其才其功,已得军中认可!"
争论顿起。皇帝冷眼旁观,心中明镜一般。杨嗣昌欲借王磊之功巩固自身权势,刘宇亮求稳,李待问哭穷,皆有其私心。
最终,皇帝抬手,压下所有争论。他目光扫过群臣,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朕意已决。"
"参将王磊,忠勇冠三军,功在社稷。擢升为辽东镇副总兵,挂征虏将军印,协守宁远、前屯等处,总理新军练兵事宜,赐蟒袍一袭,玉带一围。"他略一停顿,继续道,"赏银…五千两,纻丝十表里。"
旨意一出,众人神色各异。副总兵实权在握,但五千两赏银对于如此大功,近乎羞辱。这充分体现了皇帝既要用之,又要刻意压制、不愿让其势力膨胀过快的复杂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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