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天还未亮,汴京城便已沉浸在一片辞旧迎新的喧嚣之中。爆竹声此起彼伏,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上了崭新的桃符,空气中弥漫着硫磺、食物与香火混合的、独属于新年的味道。
范正鸿与赵持盈成婚不过数日,便依着礼数,前往城外的相国寺进香。
马车驶出坊门,街上已是人山人海。百姓们穿着新衣,脸上洋溢着喜悦,提着各式各样的年货,彼此拱手道贺。范正鸿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这人间烟火气,心中一片宁静。身旁的赵持盈,也好奇地向外张望着,这是她第一次以一个自由人的身份,来看这汴京的新年。她身上穿着一件藕荷色的袄裙,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狐裘,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间尽是新妇的温婉与恬静。
相国寺门前,更是人潮涌动。香客们摩肩接踵,香炉里插满了高香,青烟缭绕,几乎要将整座寺庙都笼罩其中。
范正鸿牵着赵持盈的手,护着她,缓缓走入寺中。他没有惊动寺中住持,只是像一对普通的寻常夫妻那样,随着人流,一步步走向大雄宝殿。
殿内,巨大的金身佛像宝相庄严,垂眸注视着脚下跪拜的芸芸众生。蒲团上,跪满了祈福的信众。有白发苍苍的老者,祈求身体康健;有抱着幼儿的妇人,祈求孩子平安;有远道而来的商贾,祈求来年生意兴隆。
赵持盈学着旁人的样子,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她没有许什么宏大的愿望,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念着:愿他平安,愿他顺遂,愿他……夜夜安眠。
范正鸿站在她身后,没有跪。他看着那尊巨大的佛像,看着那些虔诚跪拜的信众,眼神却有些飘忽。他不是信徒,他只信自己手中的刀,和自己脑中的知识。对他而言,这世间所有的神佛,都不如他怀中这个人来得真实。
他看着赵持盈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微微颤动,看着她那双因常年不见天日而显得过分白皙的手,此刻正紧紧地合十。他忽然觉得,这满殿的神佛,若真有灵,最该保佑的,便是眼前这个历经磨难却依旧心向光明的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赵持盈缓缓睁开眼,站起身来。她回头,对范正鸿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如释重负的微笑。
就在这时,一阵钟声响起,悠远而绵长。殿外的阳光,恰好透过高窗,斜斜地照了进来,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在浮动的尘埃中,宛如通往天国的阶梯。
范正鸿在看着窗外的光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几个熟人,卞祥和孙安正趴在殿门外朝里看着什么,却没有发现大雄宝殿内的两人,范正鸿一脸疑惑样让赵持盈意识到了,她理解地朝范正鸿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吧。
范正鸿拜托同行的关胜看好赵持盈,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卞祥和孙安的后面,两条胳膊搭上了两个人的肩膀,吓得两个人一个激灵。但是两个人却在第一时间互相堵住对方的嘴,这让范正鸿更加疑惑了。
正当范正鸿要提问的时候,孙安一把手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朝门内看,门内还是一个熟人——林冲,林冲也趴在门框上,正满脸潮红的看着正在给罗汉堂敬香的一个女子,眼神发亮,痴痴的笑着。
他看的那个女子,身段窈窕,穿着一身水红色的撒花袄裙,发髻上簪着一支点翠嵌珠的步摇,随着她俯身敬香的动作,步摇下的流苏轻轻晃动,在昏暗的堂内折射出点点微光。虽看不清容貌,但仅凭那优雅的侧影和娴静的气质,便知是位绝色佳人。
“这……这是怎么了?”范正鸿压低了声音,在卞祥和孙安耳边问道,“林教头这是……?”
卞祥和孙安对视一眼,脸上都是哭笑不得的表情。孙安先松开了手,凑到范正鸿耳边,用气音解释道:“大哥,你不知道,那女子是张教头的千金,张贞娘。”
“张贞娘?”范正鸿心中一动,他记得林冲未来的妻子便是这位张贞娘。可看林冲此刻的样子,倒像是初见倾心的毛头小子,又往里偷看了一眼。
林冲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灵魂被那道水红色的身影勾了去。他趴在门框上,连呼吸都忘了,只是痴痴地望着。罗汉堂内香烟缭绕,光影昏暗,可在他眼里,那女子俯身、起身、再俯身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的绝美画卷。那支点翠步摇下的流苏轻轻晃动,每一下,都像是拨动在他心弦上,让他整个人都跟着微微发麻。他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是热血上涌的证明,是少年人独有的、毫无掩饰的痴迷。他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身边还有同袍,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个窈窕的侧影和那抹晃动的水红。
卞祥和孙安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变得情有可原,而是在偷看兄弟这份纯粹又脆弱的暗恋。他们怕林冲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更多人看见,怕他那点小心思被人看穿,更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惊扰了门内那个让林冲神魂颠倒的女子,也惊扰了门外这个正在做一场甜蜜美梦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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