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瑶 第16章 谋而后动是为智。

沈山河回到家，在晚上的饭桌上把事情跟父母说说。父亲点了点头说了句“还行，是个出路。”

在他眼里，正道虽有许多条，但第一还是读书上大学然后成为国家的人，由国家安排。第二就是挣钱当老板，除此之外，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也曾考虑过送儿子进部队，奈何沈山河书虽没读成，视力却大受影响，虽不至于离不开眼镜，却总差了点。何况那时候农村能参军入伍的多少都有点背景，他家没有人或者说他不想去求人办事。

反正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人生一世，要么有权，要么有钱，余者皆臣服于此，不足道也。

母亲则啰啰嗦嗦、没完没了，一会儿问生意上的事——货怎么来，价怎么定，甚至东西到店子里要怎么放都盘算了一番。一会儿又问王建民靠不靠谱，家住何方，家人几许，和谁谁是亲戚，甚至恨不得连他祖宗老子的骨头都要刨出来扒拉着看看几斤几两。一会儿又盘算着钱够不够，自己还有什么嫁妆能凑个数。一会又问自己能去干点什么，帮个啥忙。除了轻轻的一句“就知道瞎折腾”之外，心里来回把自己折腾了个够呛。

沈山河静静的听着，随口应着。也分析了自己对市场的看法，行业的前景……

也不管他们听没听懂，是真懂还是装懂。

王建民那边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他娘老子虽说不是什么生人，却也只是大概知道有沈山河这么一家子，这么多钱丢进点，也怕听不到个水响，怪他事先没作个商量，硬是追了他二里地，一直赶到他爷爷奶奶家才消停，王老爷子听孙子把事情一讲，当即定调:

“这事做得。人家靠谱，自家儿孙搭个顺风船，机会难得。难道你俩个不争气的还想天天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外和一帮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他可不想看着自家孙子跟儿子一样不成气候。

于是张罗着要去沈山河家，毕竟都是未成家的孩子，还得双方父母当个面，商量出个章程来。父母就是这样，为儿女的事操碎了心。

沈山河本来也是要带上父母去王建民家协商的，只是怕他一时做不好父母的工作，打算缓一缓，没想到第二天王老爷子就提着鱼、肉，带着一家子上门来了。

“沈师傅，沈师傅——”

隔得远远的，沈山河就听到有人喊，赶紧跟欲要起身的父母说一声:

“我去看看。”

出门正好碰到王建民爷孙三个。

“王老爷子，你怎么亲自来了，我还想抽空去看你呢？二老身体可好？”

沈山河一边赶紧迎上王大爷，一边叫屋里的父母出来招呼客人。

“你看你们，来就来了，还拿什么东西，快进屋来坐。”

沈山河母亲边说边接过礼物边把人往家领。落座后，父亲给王老爷子递上一撮旱烟丝，又给王建民和他爸各递了根纸烟。母亲则去张罗着茶水瓜子。

“沈师傅啊，你有个好儿子呀。”

王老爷子点上旱烟，抽了一口说道。

“瞎折腾罢了，这不连带你老人家都惊动了。本来是想稍缓天把，等你们商量好了就过去的，想不到你们先过来了。”

父亲客气道。

“不敢当，不敢当，是你儿子愿意带我家建民走正道，感谢还来不及，怎敢劳驾上门。”

“说啥带不带的，合个伙而已，两个人搭个伴，互相帮忙，一起挣钱。”

父亲嘴角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咱自家人自己知道，游手好闲惯了，大事干不来，小事看不上。家里安排的他嫌累，一心想要挣大钱，自己想出的主意没一个靠谱的，二十郎当的人了，搁过去，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儿大不由娘，管又管不住，就怕他行差踏错，上了斜路。他就是想做正经营生没个人管着没人掌舵咱们都不敢让他去。”

老爷子打开了话匣子。

“孩子嘛，哪个不调皮，我还头疼我家山河呢，是头犟牛，他拿的主意谁都改不了他的，迟早碰个头破血流。”

父亲聊天的**也慢慢被带起。

“他那是有主见，”

王建民的父亲插话道，

“我家建民就缺这个，寸把长的主意一天一个，一天一个，这次要不是说是你儿子的主意，我都不带信的。”

……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其实三个男人在一起谈开了也是没完没了的。不过女人们在一起说的都是别人家的事，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翻别人的垃圾。男人们在一起大多说的是自己的事，说日子的不易，说生活的艰难，倒自己的苦水。

沈山河也懒得跟他们闲扯，招呼着王建民进了自己房间。既然双方家长都没有了意见，他就准备草拟个合伙协议出来，否则任他们这么扯，估计结果出来的时候，又要准备过年了。

和王建民协商了半天，直到母亲喊大家吃饭了，两人才鼓捣出这么个协议。

合作经营协议书

甲方:xx村xxx

乙方:xx村xxx

甲乙双方经协商一致，自愿达成如下协议:

一，甲方出技术，负责产品的制作、组装、维护及质量的把控。乙方出资金，负责租金及除去材料、货物的采购费用和各自的生活开支外的一切与经营相关的费用，如水、电费及工商、税务等费用。

二，甲方负责经营的方向，确定要经营的货品。乙方负责具体的买卖实施，批发采购等。

三，账目公开，两人共同掌控，一月一结算。

四，每年阳历年底结算利润，利润分配为六四分成，甲方六，乙方四。

五，甲乙双方如有较大分歧，则由双方父母决定，父母有分歧的，放弃实施。

六，此协议一式两份，甲乙双方各执一份，本协议自双方签字之日起生效。

甲方（签名或盖章）——

乙方（签名或盖章）——

——年，月，日

协议书这种东西，沈山河其实并不看重，他在乎的只是人性，即人的本性，本性坏的人，别说签个协议，就是画龙画虎，他照样能玩出花样来捅你的刀子。本性好的人，随便一句承诺，哪怕你都已经忘了，他亦会不折不扣的兑现。

而且任何的语言，也不可能百分之一百的表达准确，这时，那些遗漏的、歪解的理由反而成了理直气壮的借口，反叫你哑口无言。所以，所谓的协议只是用来约束君子的，至于小人，他忌惮的只有实力。而君子，是不需要限制的，你给予的信任越多，他给予的回报越大。

所以的所以，就在于你的识人之能。和君子论仁义，与小人比拳头。

而沈山河之所以要弄个协议，只不过是要用一场仪式来表明一种态度，表达一份决心。用一场仪式来让双方父母放心——孩子们已经长大，他们已经能办事能扛事了。

沈山河母亲张罗了一桌子饭菜，把大家叫到一起，自己却不上桌，这是以前的老传统，男主人招待男客人，女人是不上桌的，现在不那么讲究了，王老爷子坚持要她坐下来一起吃。

五个大男人一起吃饭自然少不了酒，不过都不是好酒之人，也就只开了一瓶白酒五个人分了，几人边喝边聊。

“小沈师傅呀，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我还以为回来的时候你会打我那路过呢？”

老爷带着责怪的语气对沈山河道。

“没办法，去太远了，急着往家赶，直接坐车到了镇上，也就没往你那绕了。”

沈山河解释道:

“还想着明天过去看你，没成想你老先来了。来，上次你是主人，这次我算半个主人，老爷子，我敬你，祝你身体健康，百岁不老。”

说完站起来陪老爷子喝了一口。

接下来沈山河又敬了王建民父亲。随后王建民又代表他爷爷他爸爸敬沈山河父亲的酒。然后王大爷父子俩又感谢主家的款待，半杯酒敬来敬去，半个多小时，也就抿完了。沈山河母亲又给大家盛了饭。

待得酒足饭饱，收拾好桌子，相互谦让了几句，沈山河便不再推辞做了主持，召开了一场合作经营的家庭会议。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随着大家视野的开阔，人们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改变意味着机遇，我们要跟上人们的思路抓住这次机遇。那么在我们这种地方，大家的思想又发生了怎样的转变呢？最直观最明显的改变就是，年轻的人需要什么东西时第一想到的就是买，而不象你们老一辈子需要什么时第一反应是自己生产自己做。举个例子，像衣服鞋帽，连你们这一代本来自已会做的都开始不做开始买了。以此类推，其他行业也都一样。”

沈山河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加上“好有道理”一样的分析，成功把众人带跑。

大家仔细一想，才恍然发现确实如此，原来不知不觉中，变化的不止是周围的世界，不止是年轻人，他们自己观念也在悄悄的变得不一样

“既然现在的人什么都想到买，自然什么也都可以卖。那么卖什么东西好呢？”

沈山河继续象狼外婆一样引诱着小红帽:

“我觉得是要符合以下几个条件的东西，一是有市场，有许多人需要，没人要的东西你怎么卖怎么挣钱？第二是这个东西是自己了解的，能把握的甚至是自己就能生产出来的东西。你自己都不了解，说不出个好赖来的东西你怎么卖怎么挣钱？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沈山河一通话说得众人频频点头，心头原有的担心肉眼可见的消融在嘴角的微笑中。这些道理其实他们都懂，但他们平时都只是把道理当作道理，从没想过怎么去与自己联系起来落到实处。今天沈山河算是给他们醍醐灌顶的上了一课。

“我早就觉得小沈师傅是个能成事的人。”

王老爷子感慨道:

“说出的道理一套一套还人人都听得懂，不仅听懂了还心服口服。没说的，小沈师傅你说是啥就是啥。”

“是啊，小沈师傅看得比我们几十岁的人都清楚明白，建民跟着你我们绝对放心。”

王建民老爸也表了态。至于王建民，其实内心也是惊讶的，他虽然知道沈山河一惯谋而后动，却不知他思虑得如此通透。如果说先前心中多少还有点忐忑的话，如今却是下定了决心。

这就是沈山河想看到的结果，他不想看到任何事情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畏手畏脚，甚至左右掣肘。要么不干，要么义无反顾。

这时候沈山河的母亲赶紧给大家续上茶水，秀了一把存在，继续扮演服务员的角色。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看向儿子时那溢出眼角的溺爱差点没将自己儿子淹死。沈山河甚至一度看到母亲的手抬了抬，似要抚上自己的后脑勺，要真那样了，自己好不容易立起来的人设便得立马崩塌。

心有余悸的沈山河赶紧拿出上午和王建民商讨好的协议书，

“王老爷子，大伯，咱不是不相信你们的为人，有道是亲兄弟明算账，我呢和建民搞了个协议，念给你们听听，看看还有没有不周全要补充的地方。”

沈山河把协议书一字一句的念了一遍，然后静等众人的反应。

“小沈师傅考虑的已经很周到了，你做事，我们都放得心。放心干，即使万一亏了咱们也绝不怨你。这世界的人如果一定要分个好歹来，小沈师傅当得起个好人；如果事情一定要分个好坏，我也相信你做的是好事。起码我相信建民跟着你走的是正道。”

王大爷一如既往的看好沈山河。

“大伯你呢？”

沈山河问王建民的爸爸。

“没问题，没问题。”

王建民老爸回了沈山河的话，又转买对王建民说:

“以后建民你要跟着小沈师傅好好学学，无论是学的知识、懂的道理还是身上的手艺，人家小沈师傅都强你一大节。你还好意思跟人当同学，也就沾了这点狗屎运的光，否则你当学徒人家都不一定看得起。”

可怜的王同学今天不管什么姿势都得挨枪，只得苦笑着嗯了一声。

随后沈山河又问了一下自己的老爸老妈还有什么要说的。

“别的爸也不行，也就会一点木工活，你要是忙不过来就让我来。”

沈爸爸有些蠢蠢欲动了。

“要不妈去给你们洗衣做饭搞卫生？家里有你爸就行。”

沈山河码妈还是有点不放心，她不是不放心生意，她只是心疼儿子。

“是啊，沈师傅在外生活过还好点，建民平时都是他妈给洗衣做饭，还是叫他妈去吧，本来就沾着你家的光。”

王建民父亲赶紧说道。

“别别别。”

沈山河赶紧制止，合伙关系最怕纠扯不清，越简单明了越好，这要是还把双方父母扯进去了，日子长了难免有隔阂有怨言。王建民还好掰扯，都是同辈，弄个长辈你叫他怎么好说，说轻了没用，说重了怕王建民心里不舒服。

“咱们上初中那段，十二三岁不就在学校寄宿，自己洗衣自己蒸饭吗？你们叫王建民去炒做菜试试，看他会不会。”

农村孩子，这都是基本操作。

“对对，洗衣做饭咱都没问题。”

王建国也赶紧表态，他可不想做什么事身边都跟着个妈。这叫他怎么有脸去社会上混。

“实在忙不过来老爸会木工倒是能帮把手，老妈你们就算了，要是生意真好到忙不过来，洗衣可以买洗衣机，吃饭可以叫旁边店子做。”

沈山河就这么说定了。

“就让他俩折腾吧，孩子们都大了，只要不走歪门邪道，没什么可操心的。实在不放心了，赶集的时候家里的鸡蛋青菜捎上，再去给他们帮个忙也不迟。”

王老大爷开口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

沈山河接着找来纸笔，把协议又抄了一份，然后当着大家的面签好自己的名字后交到王建民签字。待两人签好，一人拿一份。

“协议既然签了，大家就行动起来。王建民你这边先把一年的租金到位，有没有问题，要是不充裕的话我可以先垫着。”

沈山河收好协议开始了实质性的行动。

“没问题，钱明天咱去镇上取，顺便就给了。另外还可以帮你们清理清理场地，搞搞卫生。”

王建民的老爸替儿子做主了。王建民没办法，他虽然也想像沈山河一样霸气侧漏一回，奈何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只好看他爹表现。

“行，明天咱们就一起去镇上清理场地，也顺便认个门。”

沈山河的父亲也做了安排。

“既然如此，那就明天镇上见，老爷子，王伯，你们稍坐一会，吃了晚饭再走。妈你去做饭。”

沈山河一通安排。

“既然事情都谈妥了，咱们就不打扰了，还有这么远的路要走，就不吃晚饭了。”

王老爷边说边站起身来，

“小沈师傅，以后我到镇上赶集就来看你。”

“好的，好的，确实不好留你们了，那你们就慢走，老爷子你保重身体，将来还要看着你孙子挣大钱，看着他结婚给你添个曾孙。”

“好，好，那就要托你的福了，也希望你们生意兴隆，事事顺利。”

……

然后两家又因为回礼拉扯了一番，最后才消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