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阵地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血腥和焦土的气味在潮湿的空气中凝滞不散,如同战事本身一样沉重压抑。短暂的战斗间隙里,士兵们抓紧每一秒时间喘息,倚在战壕壁上啃着干硬的压缩饼干,或是用沾满泥污的手捧着水壶贪婪饮水。医护兵穿梭其间,为伤员进行紧急处理和后送,压抑的呻吟和偶尔爆发的痛哭声撕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营指挥部设在一个加固过的半地下掩体里,气氛比外面更加凝重。油灯的光线在几张疲惫而严峻的脸上跳跃,映照出深陷的眼窝和紧抿的嘴唇。
陆小龙站在粗糙的木桌旁,指尖重重地点在摊开的地图上,那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敌我态势和火力点,许多地方已经用红铅笔打了令人心悸的叉。
“左翼三号高地必须夺回来!”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岩迈,我给你两个排,再加扎图剩下的所有炸药。拂晓前,我要看到我们的旗子插在那上面!不惜代价!”
副营长岩迈脸颊上一道新划伤还在渗血,他重重捶了一下胸口:“明白!营长!”没有多余废话,转身就冲出指挥部去集结队伍。
“弹药情况!”陆小龙目光转向负责后勤的军官。
那军官脸色灰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发虚:“营长…步枪子弹平均每个兄弟不到三十发了。重机枪子弹链只剩最后两条,迫击炮弹…只剩五发,还是训练弹改的…60火(火箭筒)只剩最后一具,弹头三发…”
每报出一个数字,指挥部里的空气就凝固一分。参谋们下意识地避开陆小龙扫视过来的目光。
“补给呢?!”陆小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的怒火让油灯的火焰都似乎晃动了一下,“三天前我就向团部发了加急电报!师属运输队应该昨天就到!现在他们在哪?!”
后勤军官额头沁出冷汗,艰涩地回答:“刚…刚和团后勤处通过话。他们说…说运输队在穿越‘秃鹫谷’时遭到敌军炮火覆盖,损失惨重,被迫退回后勤中转站了…”
“什么?!”陆小龙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地图跳起,“秃鹫谷根本不在常规补给线上!他们怎么会走那条死亡峡谷?!团部派的护卫队呢?!”
“团部…团部说主力正在筹划反击,抽掉不出额外兵力护卫补给队…让我们…再坚持一下,他们会另想办法…”
“放屁!”陆小龙罕见地爆了粗口,眼中血丝弥漫,“另想办法?我的士兵在用刺刀和石头‘坚持’!没有弹药,没有药品,下一波进攻我们拿什么挡?!用牙咬吗?!”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只有电台电流的嘶嘶声和远处隐约的炮声。
就在这时,通讯兵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怪异的表情,递过来一份刚译出的电文:“营长…司令部…司令部后勤协调处直接发来的电文。”
陆小龙一把抓过电文,目光飞快扫过。电文用语官方而冰冷,核心意思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鉴于当前战局,为确保主要反击方向(由梭温团长指挥的部队)的物资绝对优先,所有非核心方向的补给需重新统筹调配。你部所申请之物资,暂缓发放,待战局明朗后再行拨付。望你部发扬风格,克服困难,坚守现有阵地…
落款处,那个清晰的签名像针一样刺入陆小龙眼中——正是梭温父亲的名字。这位在司令部掌管后勤协调大权的实权人物。
“克服困难…发扬风格…”陆小龙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电文纸张被捏得皱成一团。他胸腔剧烈起伏,一股冰冷的、近乎杀意的愤怒瞬间冲垮了连日鏖战的疲惫。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营长身上散发出的可怕低气压。
“营长…”一个参谋小心翼翼开口,“这…这明显是梭温家…他们这是公报私仇!故意卡我们的脖子!”
另一个老成些的军官叹气:“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他们是上官,一句‘全局考量’就能把我们压死。去找波岩司令告状?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我们没有直接证据他们故意刁难…”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兄弟们弹尽粮绝等死?!”先前说话的参谋红了眼睛。
陆小龙猛地转过身,走到掩体了望口,一把掀开遮挡的粗麻布帘。外面,残破的阵地上,士兵们正在默默加固工事,包扎伤口,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但眼神深处仍有一股不屈的火焰在燃烧。那是信任他的火焰,是相信他能带他们活下去、打赢这场仗的火焰。
而此刻,这火焰正被后方自己人的冷箭一点点浇灭。
他想起了军校里梭温那怨毒的眼神,想起了演习结束后对方几乎要扑上来的疯狂,想起了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的种种刁难。他原以为到了血火纷飞的前线,这些龌龊会被共同的敌人暂时压下,没想到,对方竟敢在战争命脉——后勤补给上动手脚,其心可诛!
这不是简单的公报私仇,这是要将他和他的整个营推向绝路,用敌人的刀来除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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