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将硝烟弥漫的阵地染上一层悲壮的暗红。枪炮声渐渐稀疏,最终只剩下零星的、警惕的射击声和伤员痛苦的呻吟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
陆小龙拄着那挺打光了所有备用枪管、枪身烫得几乎无法握持的通用机枪,站在战壕的边缘,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汗水和凝固的血块将他的脸庞糊得几乎看不清原本的容貌,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死死地盯着山下正在狼狈后撤的敌军。
他们……顶住了。
整整一天,从黎明到黄昏,吴登投入了至少一个加强团的兵力,发动了不下十次的疯狂进攻。炮弹将山头犁了一遍又一遍,机枪子弹像泼水般倾泻,那些被金钱和鸦片刺激得双眼发红的敌军士兵,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仿佛无穷无尽。
陆小龙的营,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块礁石,被反复冲击、拍打,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岿然不动。
代价是惨重的。
目光所及,战壕内外遍布着双方士兵的尸体和残肢断臂。被炸塌的工事冒着缕缕青烟,沙袋被撕烂,里面的泥土混合着暗红色的液体流淌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一种内脏破裂后的恶臭,令人作呕。
还能站着的士兵寥寥无几,大多都带着伤,倚靠在战壕壁上,贪婪地呼吸着充满死亡气息的空气,眼神里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我们……还活着?阵地……还在我们手里?
“清点伤亡!抢救伤员!加固工事!警戒哨放出两百米!快!”陆小龙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惊醒了沉寂的阵地。
生存的本能和严格的纪律让残存的士兵们立刻动了起来。医护兵(其中就有那位对陆小龙有好感的女医生)带着几个助手,穿梭在战壕和弹坑之间,尽可能地为伤员止血、包扎。他们的绷带早已用完,只能撕开死者的军装或使用有限的急救包。痛苦的惨叫声和医护兵冷静的指令声交织在一起,构成胜利背后最残酷的注脚。
岩迈拖着一条被弹片划开大口子的腿,一瘸一拐地组织还能动弹的士兵,用工兵锹、甚至双手,勉强修复着破损的掩体,将牺牲战友的尸体暂时挪到一旁,清出射击通道。每个人的动作都机械而麻木。
扎图带着他的爆破组回来了,人人带伤,但眼神亢奋。他们不仅在预设雷区给了敌人巨大杀伤,最后阶段更是用仅剩的炸药包和手榴弹集束,冒险靠近敌军集结地发动了一次自杀式突袭,硬生生炸瘫了敌人两辆试图抵近射击的武装皮卡,彻底挫败了对方最后一次有组织的进攻。
“营长!西侧三号阵地……三排……全员牺牲了……”一个满脸黑灰、带着哭腔的通讯兵跑过来,声音颤抖地报告。
陆小龙的心猛地一沉。三号阵地,那个凸出的前沿支撑点,承受了最猛烈的炮火和最先期的步兵冲击。他记得那个有点腼腆但训练刻苦的三排长,昨天还向他保证会守住阵地。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的坚毅。“知道了。告诉一连长,把他还能动的人分一半过去,接管三号阵地防务,决不能有空当!”
“是!”
类似的坏消息不断传来。一连长重伤昏迷;二连损失超过三分之二,基本失去战斗力;机炮排的重机枪损毁大半,弹药几乎告罄……
初步统计,全营阵亡、失踪人员超过百人,重伤员数十,轻伤几乎人人皆有。出发时齐装满员近四百人的加强营,此刻能继续战斗的,已不足一百五十人,而且个个带伤,体力透支到了极限。
这是一场惨胜,一场用血肉和生命堆砌起来的胜利。
但他们的战果同样惊人。山坡上、阵地前,层层叠叠铺满了敌军的尸体,粗略估计不下三百具,受伤而被遗弃的更多。丢弃的武器、装备散得到处都是。吴登的这个主力团,经此一役,元气大伤,短期内绝无再组织起同等强度进攻的能力。
“营长!团部通讯恢复了!”通讯兵的声音带着一丝欣喜。
陆小龙快步走到临时架设起来的电台前,接过话筒,里面传来团参谋长焦急又带着庆幸的声音:“蝮蛇!蝮蛇!听到请回答!你部情况如何?阵地还在吗?”
“猎犬,这里是蝮蛇。”陆小龙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刚刚经历的血战与他无关,“阵地仍在。进攻之敌已被击退,伤亡惨重,正在溃逃。”
电台那头明显沉默了几秒,似乎被这个消息震惊了,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好!好样的!陆小龙!你们顶住了!你们创造了奇迹!司令部刚才还在询问你们的情况,波岩司令亲自关注着你们的方向!”
“我部伤亡极大,急需弹药、药品补给,急需工事建材,急需兵力补充。”陆小龙没有沉浸在表扬中,直接提出最现实的需求。
“明白!明白!师属炮群已经开始延伸射击,覆盖敌军溃退路线,阻止他们重新集结。补给和增援已经在路上了!不惜一切代价也会给你们送上去!总部命令,你部务必巩固阵地,防止敌人夜间反扑!你们……辛苦了!总部为你们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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