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种难以言说的空寂。授衔仪式结束后的第二天,阳光依旧炙烤着训练场,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庆典的热烈,而是一种混杂着期待、不安与淡淡离愁的气息。
命令已经下达。
白色的告示板上,密密麻麻地贴着毕业学员的分配去向。每一行字,都决定着一个年轻军官未来的道路,甚至生死。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有人欢呼雀跃,有人沉默不语,更多的人则是急切地寻找着自己的名字,然后长舒一口气或暗自叹息。
陆小龙没有挤进去。他站在人群外围,背靠着一根粗粝的木柱,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激动或失落的背影。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会在哪里——那份意外的调令,前往司令部担任侦察参谋,早已由波岩司令的亲信当面告知。这个安排,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他心中激起圈圈涟漪,也引来了无数道含义复杂的目光。
有羡慕,参谋部是军队的大脑,接近权力核心,是快速晋升的捷径。
有不解,一个在演习和实战中表现出如此强悍指挥能力的人,为何不去带兵,反而要去坐办公室?
更有嫉妒和暗中非议,尤其是那些背景深厚却成绩平平的学员,认为这不过是波岩司令对这位“华人状元”的又一次特殊关照。
陆小龙对此心知肚明,但他懒得解释。他的思绪,更多地系在几个即将各奔东西的名字上。
“小龙!找到了!” 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岩迈挤开人群,黝黑的脸上带着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他手里还捏着一张揉皱的抄录纸条。
“我被分到第三团一营,嘿,那可是主力团!就在北边前线,跟吴登那帮杂碎面对面!” 岩迈用力拍了拍陆小龙的肩膀,力道依旧没轻没重,但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和即将奔赴战场的渴望。“你呢?司令部那边具体哪个部门?”
“侦察参谋处。” 陆小龙言简意赅。
“参谋?” 岩迈愣了一下,浓眉微蹙,“不去带兵?可惜了你这身本事……不过也好,司令部安全,而且能学到真东西!以后你运筹帷幄,老子在前线给你砍瓜切菜!” 他很快又释然了,咧嘴笑道,露出一口白牙。在他简单的世界观里,兄弟在哪,哪就是最好的安排。
陆小龙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安全?他从不认为司令部那种地方会比前线更安全。那里的危险,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扎图呢?” 他问。
“那小子?” 岩迈朝人群努了努嘴,“喏,还在那挠头呢,估计是字认不全。”
果然,扎图正蹲在告示板角落,抓耳挠腮,对着名单上的字比划着,一脸苦恼。他爆破技术顶尖,但文化课一直是硬伤。
陆小龙和岩迈走过去。扎图看到他们,像看到救星一样跳起来:“龙哥!迈哥!快帮我看看,我分到哪儿了?是不是哪个需要炸碉堡的好地方?”
陆小龙目光扫过名单,很快找到了扎图的名字:“特种爆破大队,直属司令部工兵处。”
“爆破大队?!” 扎图眼睛瞬间亮了,像两颗燃烧的煤球,“太好了!专门搞爆破!哈哈哈,老子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玩炸药了!” 他兴奋地手舞足蹈,差点撞到旁边的人。
看着扎图纯粹的笑容,陆小龙心中那份因离别而生的阴霾也散去了些许。至少,扎图去了最能发挥他特长的地方。
“走吧,” 陆小龙开口道,“晚上我请客,算是……饯行。”
所谓的“请客”,也不过是在军校内部那个简陋的小食堂,用陆小龙刚刚领到的第一笔军官津贴,加了几道难得的荤菜,买了一壶当地土酿的、辛辣呛喉的米酒。
夜幕降临,食堂一角,三人围坐在一张油腻的木桌旁。与周围其他饯行队伍的喧嚣相比,他们这一桌显得安静许多。桌上的菜不算丰盛,但那壶酒却格外醒目。
岩迈给自己和陆小龙满上,又给扎图倒了一碗(扎图嚷嚷着要用碗才够劲)。他端起粗糙的陶碗,碗中的劣质米酒晃动着,映出棚顶昏暗的灯光。
“第一碗!” 岩迈声音沉浑,“敬咱们一起爬过的泥潭,一起挨过的枪子,一起啃过的硬馒头!敬这狗日的地狱周,没把咱们折腾死!”
“敬没死!” 扎图咕咚灌了一大口,被辣得直吐舌头,却满脸畅快。
陆小龙端起碗,没有立刻喝。他看着碗中浑浊的液体,仿佛看到了无数个日夜:泥泞中的挣扎、射击场上的硝烟、沙盘前的争论、岩坎教官严厉的目光、还有那场惨烈演习中并肩冲锋的身影……这一切,即将成为过去。
他仰头,将辛辣的酒液一饮而尽。一股热流从喉咙烧到胃里,带来一种灼痛的真实感。
“第二碗!” 岩迈再次斟满,眼神变得锐利,“敬咱们将来要宰的敌人!吴登,刀疤脸,所有挡路的杂碎!愿他们的脑袋,都成咱们的军功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