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周的第六天,训练场的气氛陡然一变。
前几日是纯粹的身体摧残和意志碾压,泥潭、负重、无止境的奔跑……将人的生理极限压榨到干涸。而今天,当学员们被带到一片特意清理出来的、散发着浓烈消毒水和隐约血腥味的区域时,一种新的、更直击心灵的恐惧开始蔓延。
这里没有咆哮的教官,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以及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福尔马林、新鲜血液和人体分泌物气味的、专属于战地医院的死亡气息。
十几张简陋的担架床一字排开,上面覆盖着肮脏的帆布,勾勒出人形的轮廓。帆布上浸染着大片暗红或黄褐色的污渍,有些地方甚至还在缓慢地洇出新的湿痕。几名穿着沾满血污白大褂的军医和卫生员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待宰的牲畜。
“今天,教你们怎么从阎王爷手里抢人!”黑熊教官的声音异常低沉,没有了往日的暴戾,却带着一种更沉重的压迫感。“或者说,教你们怎么让自己人死得慢一点!”
他猛地掀开离他最近的一张担架上的帆布。
“呕——!”
瞬间,队伍里响起一片抑制不住的干呕声。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那是一个用猪肉、橡胶内脏、人造骨骼和大量红色染料拼凑出来的、极度逼真的模拟伤员。一条大腿以诡异的角度反向折断,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肤”,混合着黏稠的“血液”和“肌肉组织”暴露在外。腹部有一道巨大的撕裂伤,一段暗红色的“肠子”耷拉出来,沾满了泥土和锯末。最恐怖的是面部,半个“下巴”不见了,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和“喉管”,一只玻璃珠做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即使是经历过生死、见过鲜血的学员,面对如此具象化、如此集中的创伤展示,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梭温脸色煞白,强忍着才没吐出来,他身边的几个跟班已经弯下了腰。连一向沉稳的岩迈,喉结也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陆小龙的胃部也是一阵紧缩。这场景比他记忆中父母被害的血腥场面更加“精致”,更加刻意地放大了一切恐怖的细节。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将涌到喉咙口的酸水强行咽了下去。他脑海中闪过岩坎教官的话:“战场上,你越怕,死得越快。你必须习惯,甚至麻木。”
“看见了吗?”黑熊教官用一根木棍戳了戳那段裸露的“肠子”,“这就是被炮弹破片或者地雷炸伤的样子!在野外,没有医院,没有无影灯!你能指望的,只有你身边的战友,和你背包里那点可怜的急救包!”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恐或强作镇定的脸:“今天,不淘汰人。但今天的成绩,会记入你们最终的综合评价。学不会救人的兵,不配叫真正的兵!现在,两人一组,上前操作!”
训练内容极其残酷和基础:
止血: 针对模拟的动脉破裂出血点,用止血带、压迫绷带进行紧急止血。要求速度快,压力足,位置准。操作稍慢,模拟血液就会喷涌而出,染红操作者的双手和衣服。
包扎: 对各种形状的伤口进行清理(用清水冲洗,模拟清创)和包扎。要求包扎牢固,不影响活动,又能保护伤口。
固定: 对模拟的骨折肢体用夹板(简陋的木条或树枝)进行固定。要求稳定,减轻伤员痛苦和二次伤害。
搬运: 学习不同的伤员搬运方法:扶行法、背负法、担架制作与搬运。强调在敌火下快速、安全地转移伤员。
每一组学员上前,都在军医冰冷的目光和简短的指令下,手忙脚乱地操作。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虽然是模拟的)、汗臭味和压抑的喘息声、偶尔的呕吐声。
轮到陆小龙和岩迈这一组。
他们面对的模拟伤员伤势更重:除了腿部骨折和腹部创伤,还有一道模拟的颈部“割伤”,正在“汩汩”地冒着血泡,模拟气管受损。
“颈部伤,疑似气管漏气!优先处理!”军医冷冰冰地命令道。
岩迈看着那不断冒血泡的“伤口”,愣了一下,有些无从下手。他擅长的是正面搏杀,对这种精细又恐怖的救护有些发怵。
陆小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忆着之前教官快速讲解的要点,以及……记忆中母亲曾用土办法处理过村里人被镰刀割伤脖子的模糊场景。
“岩迈,按住他腿上的出血点!用力!”陆小龙低喝一声,自己则迅速跪在“伤员”头侧。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训练提供的简易吸引器(一个带管的橡胶球)快速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液和分泌物,试图保持气道通畅。但模拟的气管破损太严重,血液不断涌入。
军医在一旁冷眼旁观,没有提示。
陆小龙眉头紧锁。他知道,按照教范,这种情况需要更专业的器械,但在野外根本没有。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教官曾提过一种极端情况下的应急处理——环甲膜穿刺(气管切开术的简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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