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审讯的阴影尚未完全从心头散去,军校的节奏却不容许任何人沉溺于疲惫或后怕。当**的极限、心理的防线和忠诚的底色都被反复锤炼之后,一种截然不同,却同样至关重要的训练,被提上了日程。
巴颂教官的咆哮声再次在训练场上炸响,但这次的内容却让所有学员都愣了一下。
“从今天开始,下午两个小时,文化课!谁他妈敢打瞌睡,或者觉得没用,就给老子滚去掏一个月茅坑!”
文化课?在这个充斥着汗水、硝烟和血腥味的地方,这个词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有些荒谬。许多学员,尤其是那些来自偏远山寨、从小就在山林里摸爬滚打的掸族、克钦族青年,脸上都露出了茫然甚至抵触的神色。他们来这里是学杀人、学打仗的,学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有什么用?
陆小龙同样感到意外,但他很快想起了岩坎教官曾经的提醒:“一个只会开枪的莽夫,永远成不了真正的指挥官。你要学会看懂地图,要能理解命令,要能计算弹药消耗,要能读懂人心和局势。” 他意识到,这或许就是那更深层次“需要”的一部分。
文化课的教室设在一间相对宽敞的竹棚里,简陋的黑板,粗糙的木桌,与整个军校的格调倒是很匹配。授课的教官并非巴颂或丹拓那样的铁血人物,而是一位名叫吴山的中年人。他戴着眼镜,身材瘦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气质斯文,甚至有些怯懦,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据说他以前是仰光某所中学的老师,因故逃亡到掸邦,被SNLA收留,因其识字断文,便被安排来教授文化课。学员们私下里都叫他“秀才”或“酸儒”,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视。
第一堂课,吴山教官站在讲台上,面对下面一群坐姿歪斜、眼神飘忽、大多带着伤疤和痞气的“学生”,明显有些紧张,扶了好几次眼镜。
“同…同学们,”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从今天起,我们学习… 文化知识。这很重要。首先,是识字。”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几个简单的缅文字母和单词,如“士兵”、“枪”、“前进”、“防守”等军事常用词。
“跟我读……” 他念一个,下面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地跟读一个,场面尴尬无比。坤赛瞪着黑板,如同看天书,没多久就开始眼皮打架。梭温则百无聊赖地用小刀在桌面上刻字。
吴山教官额头冒汗,显然对这种局面束手无策。
陆小龙坐在中间,虽然也觉得这些基础字母有些枯燥,但他学得很认真。他深知不识字的痛苦。在罂粟田里,工头念通知、算工钱时,那种因为不识字而只能任人摆布、糊里糊涂的无力感,他记忆犹新。他努力跟着读,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划着笔画。
课间休息时,坤赛打着哈欠抱怨:“学这鸟玩意儿有啥用?老子不识字,一样能打枪杀人!”
梭温也撇嘴:“就是,有这功夫不如多练会儿瞄准。”
陆小龙沉默了一下,说道:“看懂地图,就不会迷路。看懂命令,就不会打错地方。以后要是缴获了文件,也能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坤赛和梭温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一层,挠挠头不说话了。
接下来的算术课同样如此。简单的加减乘除,对于很多从未受过正规教育的学员来说,不亚于又一场障碍跑。吴山教官在黑板上演算弹药配给、口粮分配的例子时,下面大多是一片茫然。
陆小龙却展现出了惊人的专注和领悟力。或许是童年时母亲曾用树枝在地上教过他一些简单的汉字和算术,或许是他内心深处对“知识”有一种本能的渴望和重视,他学得很快。简单的计算他很快掌握,甚至开始尝试理解更复杂一些的比例和基础逻辑。
吴山教官很快注意到了这个沉默但眼神专注的华人少年,提问时开始有意点名他。陆小龙的回答大多准确,这让吴山教官仿佛在荒漠中找到了知音,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光彩。
然而,真正的挑战和趣味,来自于“掸族历史文化”课。
这门课由一位名叫召恩的老年掸族军官负责。他年纪很大,鬓角花白,但腰板挺直,眼神锐利,脸上布满风霜刻下的皱纹。他不像吴山教官那样怯懦,说话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是SNLA里的元老,据说年轻时曾与波岩司令一起打过游击。
召恩教官不拿课本,他站在讲台前,如同一位部落的长者,开始讲述掸族的历史。
他从古老的传说讲起,讲述掸族先民如何从中国西南的滇池一带迁徙南下,如何在湄公河与萨尔温江之间的肥沃土地上建立一个个小小的“勐”(城邦),如何创造出自己的语言和文字,如何信仰南传上座部佛教,形成了独特的文化和生活方式。
他的话语充满了感情,描绘着昔日的荣光:“我们掸族,不是没有历史的野蛮人!我们有自己的王国,自己的文明!蒲甘王朝的碑文上,就记载着我们祖先的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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