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税改的尘埃尚未完全落定,全国推行的艰难步履维艰,帝京的朝堂与市井之间,却又因另一场更为隐蔽、却也更加致命的风波,而暗流汹涌。这一次,风暴的核心,直指帝国经济命脉中最为坚硬、也最为腐朽的两根支柱——盐与铁。
盐铁专营,古已有之,乃国之重器,亦是巨大的利益渊薮。其中盘踞的,早已非普通士族豪强,而是与皇室、宦官、顶尖勋贵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庞大既得利益集团,尤以那几家持有“皇商”牌照、世代把持盐引、铁务的巨贾为甚。他们如同依附在帝国血管上的巨大水蛭,百年来吮吸着惊人的财富。
税改新政,清丈田亩、推行票证、阶梯累进,虽主要针对田赋商税,但其“公平税负”、“透明征收”的核心原则,如同照妖镜,已然让这些习惯于在灰色地带运作、利用特权牟取暴利的集团感到了刺骨寒意。更让他们恐惧的是,谢砚之入主户部后,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似乎已开始扫向盐铁账目那深不见底的浑水。
若税改彻底成功,风气为之肃清,下一个被开刀的,会不会就是他们这看似固若金汤的盐铁专营?
绝不能坐以待毙!
一场精心策划、旨在搅乱局势、嫁祸于人的反扑,在暗处悄然发动。他们的目标明确:制造混乱,引发民怨,让皇帝和天下人觉得,正是这该死的税改,扰乱了原有的秩序,导致了民生凋敝!而他们,则能趁乱保住自己的特权,甚至将谢砚之、云映雪这群改革派彻底打落尘埃。
风波,首先从“盐”开始。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帝京以及周边数个重要州府的官盐铺子前,排起了长龙。然而,排在队首的人很快发现,铺子里要么是盐价毫无征兆地飞涨了三四成,要么就是直接挂出了“售罄”的牌子!
“怎么回事?盐怎么又贵了?”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没了?”
“家里都快断盐了,这日子可怎么过?”
焦急、不满、恐慌的情绪在排队的人群中迅速蔓延。消息如同瘟疫般扩散,很快,更多的百姓涌向盐铺,争抢着那似乎突然变得稀缺的食盐,进一步加剧了短缺和恐慌。一些偏僻坊市,甚至开始出现百姓拿着铜钱却买不到盐的窘境。
“盐荒”的流言,不胫而走。
几乎与此同时,“铁”的领域也出现了异动。主要官营铁冶工坊流出的生铁、熟铁数量锐减,市面上的铁器价格应声暴涨。农具、锅釜、乃至日常用的铁钉,价格都翻着跟头往上窜,直接影响到了农耕和百姓生活。
“这盐也贵,铁也贵,还让不让人活了!”
“听说都是那个什么税改闹的!改了税,什么都乱了套!”
“对!就是谢阎王和那个女商首搞出来的好事!”
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混杂在焦虑的百姓中,刻意引导着舆论,将盐铁短缺和价格上涨的矛头,直指正在全力推行税改的谢砚之与云映雪。
朝堂之上,弹劾的奏章再次如同雪片般飞向皇帝的御案。这一次,攻击的角度更为刁钻阴险。
“陛下!税改推行,天下未安,如今竟致盐铁短缺,物价飞腾,民怨沸腾!此乃动摇国本之兆!谢砚之操切行事,云映雪妄议国政,实为祸乱之源!请陛下即刻废止税改,严惩谢、云,以平民愤!”
“盐铁乃国家命脉,如今竟因税改而紊乱至此,臣恐非国之福!长此以往,恐生大变!”
这些奏章,不再空谈道德,而是抓住了“盐铁”这两个与民生息息相关的痛点,将市场异常与税改强行捆绑,言辞恳切,仿佛真是为国为民,忧心忡忡。
养心殿内,皇帝看着这些奏章,脸色阴沉。他岂会不知盐铁背后的利益纠葛?但他更清楚,盐铁突然同时出现问题,绝非巧合。这是有人在下黑手,意图搅浑水!
“宣谢砚之、云映雪!”皇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谢砚之与云映雪奉召入宫。两人显然也已得知市面上的变故。
“市面盐铁之事,你二人可知晓?”皇帝将几份言辞最激烈的弹劾奏章掷于案前,“如今朝野上下,皆言此乃税改之过!你二人有何话说?”
谢砚之面容冷峻如常,眸中寒光一闪:“陛下,此乃有人蓄意制造事端,嫁祸新政!盐铁专营,历年账目混乱,积弊深重。臣正欲着手厘清,便出了此事,岂是巧合?”
云映雪则更为冷静,她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可否将近日官盐出货、各铁冶产量记录,以及皇商供应账册,交予臣妇一观?”
皇帝看了她一眼,对身旁内侍示意。很快,一摞相关的账册文书被搬了过来。
云映雪当即就在养心殿侧殿的书案前坐下,甚至没有用算盘,只是飞速地翻阅着那些繁杂的账目。她的指尖划过一行行数字,眼神专注,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在追踪猎物的痕迹。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云映雪抬起头,眼中已然有了答案。她拿起其中几本账册,走到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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