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星痕十二宫的觉醒 第96章 熵的阴影

新纪元：狩猎时代，第九十三天，深夜。

“昆仑号”主舰桥，最高等级警戒状态。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彻底凝固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粘稠、足以让任何钢铁意志都为之冻结的绝对恐惧。

“你……说什么？”

陈默的声音通过“阿赖耶识”系统，如同来自九幽深渊的寒风，缓缓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之中。他的精神体已经从那艘幽灵船上瞬间返回，此刻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凝实姿态，站立在主舰桥的中央。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却翻涌着足以将整个星系都彻底吞噬的毁灭性风暴。

“……老板……”程宇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变得支离破碎，他感觉自己仿佛正被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地压住，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我……我们破解了罗兰院长那个数据终端的浅层日志……就在他们被‘熵’袭击的前三分钟……他们的深空探测阵列，捕捉到了一个……一个穿越了‘绝对壁垒’的规则漏洞，从太阳系方向……传过来的……求救信号……”

“信号源……经过‘亚当’的反复比对确认……是……地球！”

“轰——！！！！！”

程宇的这最后一句话，如同一颗引爆了整个宇宙的超新星，在所有十二宫执掌者的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响！

不可能！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念头。

“绝对壁垒”，那是他们亲手构筑的，用来守护家园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坚固的一道防线！那是融合了达尔克斯人类联盟最高等级的规则科技与“神之系统”底层协议的终极造物！理论上，它可以隔绝这个宇宙中任何已知形式的物质、能量与信息的传递！

它应该是一座绝对安全的“圣域”，一个可以将所有风暴都永远地阻挡在外的永恒避风港！

可是现在，程宇却告诉他们，这道他们引以为傲的“墙”，竟然出现了一个足以让内部的求救信号泄露出来的“漏洞”？！而且，更让他们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个信号竟然还被一艘远在数千光年之外的“火种”科研船给精准地捕捉到了？！

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范畴！

“信号的内容是什么？！”陈默的声音冰冷得如同绝对零度，强行将众人从那即将要被恐惧所吞噬的深渊中拉了回来。

“……信号本身已经因为距离和壁垒的干扰而变得残缺不全，我们只能从中解析出几个关键词……”程宇艰难地操作着控制台，将那段被“亚当”尽最大努力修复后的信息片段投射在了主屏幕之上。

那是一段充满了杂乱电流声的音频，以及几幅模糊不清的静态图像。

音频中，一个充满了惊恐与绝望的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这里是……地球联盟……最高紧急……广播……我们遭到了……不明……污染……黑色的……海洋……它正在……吞噬一切……救……救命……”

而那几幅静态图像，则更加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第一幅图，似乎是从某个轨道空间站上拍摄的。画面中，那颗蔚蓝色的美丽星球，其表面竟然出现了一块块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中般迅速扩散的……不祥的黑色“斑点”！

第二幅图，是某个城市的街头。曾经繁华的街道之上空无一人，到处都是被遗弃的车辆与杂物。而在画面的远处，一座标志性的摩天大楼，其下半部分竟然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强酸腐蚀了一般，正在无声地、一点一点地“溶解”！

第三幅图，也是最清晰、最恐怖的一幅图。那似乎是一个地下避难所的内部。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科研人员，正惊恐地指着面前一个密封的观察窗。而在观察窗的另一边，一个原本应该是人类的生物，其身体正在发生着一种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的恐怖“异变”！他的皮肤如同融化的蜡油般缓缓脱落，露出下面不断蠕动的黑色触须！他的眼睛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不断向外流淌着黑色粘液的空洞！

那……那是“熵”的污染！

是陈默曾经在那个垂死的“织梦者”破碎的记忆中，所看到过的，那种可以将一切“秩序”生命都同化为“混乱”怪物的最恐怖的“精神瘟疫”！

它竟然……降临在了地球之上？！

“……不……不……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叶知秋看着那幅恐怖的画面，她的脸上血色尽褪，身体因为无法抑制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地颠覆了，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只能感觉到一股从灵魂深处升起足以将一切都彻底冻结的冰冷绝望。

“为什么……会这样……”赵磊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也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瘫倒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眼中充满了茫然与痛苦，“我们不是已经把家园给彻底封锁起来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它还是会……”

是啊，为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一个无法被回答的终极诅咒，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们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他们背负着“背叛者”的骂名，他们选择了自我流放的孤独航路，他们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能让他们的家园，让那七十亿无辜的同胞，能在那片绝对安全的摇篮里，远离这一切的纷扰与恐怖吗？

可是现在，现实却给了他们一个最残忍也最响亮的耳光。他们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他们所谓的“守护”，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挫败感与无力感，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主舰桥。就连单星璇，这个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与坚定的“女王”，此刻也忍不住眼眶泛红，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一个人，还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或者说，是一种比任何愤怒与绝望都更加可怕的，如同风暴之眼般的绝对死寂。

陈默静静地看着那几幅来自故乡的“遗照”，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那股原本还在翻涌的毁灭性风暴，却在这一刻悄然地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纯粹，也更加恐怖的……黑暗。

那是“熵”的黑暗。

那是他曾经在与阿扎戈尔的意志对抗中，所沾染上的，那一丝代表了终极“混乱”与“毁灭”的规则的阴影。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一直在用奥兰多的“秩序”之力，艰难地压制着这份污染。但是现在，在看到了故乡所遭遇的惨状之后，在经历了这场从希望到绝望的巨大冲击之后，他心中那道用来压制这头魔鬼的“堤坝”，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冷，他感觉自己的心中那名为“人性”的温暖火焰，正在被一股更加冰冷也更加强大的力量所缓缓地吞噬。

【“……看到了吗？渺小的虫子……”】

一个宏大、冰冷、充满了嘲弄与戏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的脑海最深处缓缓响起。那个声音，正是他曾经在精神识海中听到过的，属于“熵之主”阿扎戈尔的声音。

【“这就是你所谓的‘守护’。这就是你那可笑的‘人性’的最终结局。你以为你可以凭借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力量去对抗‘规则’，去改变‘宿命’？你错了。在这个由‘混乱’所主宰的宇宙里，一切‘秩序’的挣扎都毫无意义，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终将被吞噬。”】

【“放弃吧……放弃你那无谓的抵抗……拥抱我……拥抱这份终极的‘混乱’……你将获得你从未想象过的强大力量……你将不再感到痛苦……你将不再感到绝望……你将成为我的一部分……你将……获得永恒……”】

那个如同魔鬼低语般的声音，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力，不断地侵蚀着陈默那本就濒临崩溃的精神防线。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涣散，那双原本清澈而又坚定的眼眸之中，一丝丝不祥的黑色雾气，正在悄然地蔓延。

“……陈默！”

就在陈默的意识即将要被那无边的黑暗所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一声充满了焦急与爱意的呼唤，如同划破了永恒黑夜的第一道晨曦，狠狠地刺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是单星璇！

她冲上前，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了他那正在变得冰冷的身体！她将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用自己那温暖的泪水与坚定的心跳，去唤醒这个即将要坠入深渊的男人！

“陈默！你醒醒！看着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却又充满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力量！“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知道你很绝望！但是你不能放弃！你绝对不能放弃！”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你忘了你答应过奥兰多什么了吗？！你忘了这艘船上，还有一万名将你视为唯一希望的同胞吗？！”

“如果你都倒下了！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的家园，就真的彻底没有希望了！”

单星璇的话语，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打在陈默那即将要被黑暗所同化的灵魂之上。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正在被黑色所侵蚀的眼眸之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人性”的挣扎的火光！

他看到了单星璇那张梨花带雨却又充满了坚定的美丽的脸庞。

他看到了舰桥之上，那些虽然满脸绝望但依旧用一种充满了信任与期盼的眼神看着他的执掌者们。

他看到了在那遥远的土星环，那两千多名用自己的生命为他点亮了回家之路的幸存的天使战士。

他看到了在那金色的识海之中，奥兰多在最后消散时，那充满了托付与期望的最后微笑。

不……

我不能……在这里倒下……

我还没有……为那数以万亿计的同胞复仇……

我还没有……将那个该死的“下棋人”从他的神座之上拽下来……

我还没有……带着她……去看那片我们约好要一起去看的……星辰大海的尽头……

一股源自于灵魂最深处的不屈的意志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那股力量并非来自于他那强大的灵能，也并非来自于奥兰多的遗产，而是来自于他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丈夫”，作为一个“领袖”，那最纯粹也最坚韧的……守护的执念！

“——给我……滚出去！！！”

陈默发出了一声发自灵魂深处的无声咆哮！他那早已残破不堪的精神识海在这一刻再次疯狂地燃烧了起来！那原本即将要熄灭的属于“秩序”的金色火焰，在这一刻如同被浇上了烈油，以前所未有的姿态轰然爆发，狠狠地将那股试图侵蚀他的黑色“熵”的阴影给逼退了回去！

“噗——！”

陈默猛地喷出了一口暗红色的鲜血，那双眼眸之中所有的黑色雾气都在一瞬间褪去，重新恢复了清明。他的脸色虽然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苍白，但他那原本因为绝望而变得冰冷的气场，却重新被一种更加内敛也更加坚韧的温暖意志所取代。

他赢了。再一次地，他从“熵”的诱惑与侵蚀之中，挣扎着爬了回来。

“……我没事。”他看着单星璇那充满了担忧的脸庞，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她一个让她安心的微笑。

他知道，他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也知道，“熵”的阴影就像一个永远也无法被摆脱的诅咒，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的心中还存在着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它就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但是，他不再害怕了。因为他知道，他并非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边，还有着足以将他从任何深渊之中拉回来的，最温暖也最坚固的羁绊。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他缓缓地站直了身体，虽然声音还有些虚弱，但那股属于“主心骨”的沉稳与冷静，却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环视着众人，看着那一双双劫后余生、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眼睛，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的坚定。

“现在，不是我们沉湎于悲伤与绝望的时候。我们的家园正在遭受着我们无法想象的灾难，我们的同胞正在地狱之中等待着我们的救援。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搞清楚三件事。”

他缓缓地伸出了三根手指。

“第一，‘绝对壁垒’为什么会失效？是它本身就存在着我们不知道的漏洞？还是有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从内部或者外部，将它给强行撕开了？”

“第二，‘熵’的污染源到底是什么？是‘熵之主’的本体已经降临？还是像我们之前遇到的那艘科研船一样，有其他被‘熵’所污染的怪物，通过那个漏洞，入侵了太阳系？”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的目光变得无比的锐利，“这艘科研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它能如此精准地接收到来自数千光年之外的求救信号？而那个在船上留下了地球符号，并且拿走了黑匣子的‘幸存者’，到底是谁？！这一切的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惊天阴谋？！”

陈默的一连串问题，如同一盏盏在黑暗中被点亮的探照灯，瞬间就驱散了众人心中那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混乱与迷茫，为他们指明了下一步的方向。

“我明白了！”程宇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那种属于技术狂人的光芒！“罗兰院长的这艘科研船，它的航行日志虽然被清除了，但是它的跃迁引擎里，一定还残留着最后一次空间跳跃的‘航道’参数！只要我们能解析出这份参数，我们就能知道，它到底是从哪里跳过来的！我们甚至可以……沿着它的航道，反向地跳回去！”

程宇的这个大胆的提议，让所有人的心中都猛地一震！

反向跳跃？回到那个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源头？这无疑是一场充满了巨大风险的豪赌！

但是，他们别无选择。

“就这么办。”陈默当机立断，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程宇，‘亚当’，我给你们十二个小时的时间。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将那份航道参数给我解析出来！”

“赵磊，周宇航，我需要你们在十二个小时之内，将‘昆仑号’的引擎修复到至少可以进行一次短距离安全跃迁的最低标准！”

“叶知秋，我需要你对那艘科研船的残骸进行一次最彻底的采样分析！我需要知道攻击他们的那种‘熵’的能量，与我之前所遭遇的，到底有什么不同！”

“林凡，单星璇。”他最后看向了这两个他最信任的人，“我需要你们安抚好船上所有‘火种’成员的情绪。告诉他们真相，但也要告诉他们希望。告诉他们，他们的家园虽然正在遭遇苦难，但他们的守护者，绝对不会抛弃他们！”

“至于我……”陈默深吸了一口气，他那双重新变得清澈而又坚定的眼眸之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与疯狂，“……我要再去见一见我那位‘老朋友’。”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了那个通往闭关室的方向。

“我要去将奥兰多留给我的那份最后的‘遗产’，彻底地消化掉。我需要力量，一股足以让我们去面对任何风暴的，更强大的力量！”

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天噩耗，并没有将这艘孤独的方舟彻底击垮。恰恰相反，它像一剂最猛烈的催化剂，将他们所有人的潜力与意志都逼迫到了极限！他们就像一群被逼到了悬崖边缘的狼群，在经历了短暂的恐惧与混乱之后，所爆发出的，将是足以让任何猎人都为之战栗的，最疯狂也最致命的反击！

而在那艘死寂的幽灵船之上，在那个人影消散之后所留下的灰白色尘埃之中，一颗极其微小、几乎无法被任何仪器所探测到的，如同孢子般的黑色粒子，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微微地闪烁了一下，然后便彻底地融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