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傍晚,天灰蒙蒙的,图书馆三楼的灯已经亮了一半。苏雪抱着一沓校报样稿从编辑部出来,顺脚拐进社科阅览区,打算还掉前几天借的书。她刚把《哲学导论》塞回架子上,目光扫过旁边一排歪斜的书脊,突然停住了。
那本《时间简史》放得不对劲。
它被硬塞在哲学类末尾,书角微微翘起,像是有人匆忙塞进去又急着抽手。苏雪记得这位置原本是空的,而且这本书——她抽出书翻了翻借阅卡——最近一次借出记录是上周三,签名栏里龙飞凤舞写着“陈默”。
她刚把书抽出来,一张泛黄的草纸就飘落在地。
苏雪弯腰捡起,展开一看,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纸上画着完整的电路图,线条清晰,标注工整。主频模块旁写着“变频耦合优化方案”,右下角还画了个小小的天线符号。她虽不懂电子,但光看这架势就知道不是普通学生作业,倒像是正经的产品设计草图。
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把书前后抖了抖,确认没其他夹页。正要收起图纸,忽然发现背面有几行极淡的铅笔字,像是写完后被人用力擦过,但纸面上还是留下了印痕。
“f=1/(2π√LC)”——这是物理课上学过的谐振频率公式。
可下面还有一行小字:“1984年,星火一号,年产十万,利润超两百万。”
苏雪盯着那行字,心跳不由快了一拍。
她把图纸小心折好,夹进采访本,转身走向阅览区最靠窗的位置。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紧不慢,像是早就在那儿等着她发现什么。
她一回头,陈默正站在书架拐角,手里拿着一本《无线电基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直直落在她手边的本子上。
“你藏东西的水平,越来越退步了。”苏雪合上本子,语气平静。
陈默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把书轻轻放在桌上。“我没想到你会去翻那本书。”
“不是我翻的,是它自己掉出来的。”苏雪看着他,“你是不是忘了,图书馆的书不能乱塞东西?被管理员发现,你要写检讨的。”
“那现在呢?”他问,“你要去报告?”
“你说呢?”苏雪反问,“上个月铁路局的短波电台修好了,用的是你给的方案;前两天公安送来的测谎仪,也是你修的。现在又冒出个‘星火一号’,还写着五年后能赚两百万。你告诉我,这些事,我能装没看见?”
陈默没说话,只伸手示意她把图纸拿出来。
苏雪没动。“你先回答我——这些东西,你从哪来的?不是抄的,也不是蒙的。你写出来的参数,厂里的工程师都得算上半天。”
“我就是写出来了。”他声音不高,“信不信,是你的事。”
“那你写个更离谱的。”苏雪翻开本子,递过一支笔,“现在是1981年,你说说,1985年咱们国家第一台国产程控交换机,主芯片用的是什么架构?”
陈默看了她一眼,接过笔,在纸上写下:“十六位并行处理,CMOS工艺,主频4MHz,代号CJ-16。”
苏雪盯着那行字,手指微微发紧。
她知道这个项目。父亲在邮电系统工作,前阵子在家提过一嘴,说部里正在立项攻关,但连样机都没做出来。
“你不可能知道。”她低声说。
“我知道。”陈默把笔放下,“我还知道,明年三月,部里会组织一次内部技术评审,有七家单位参加,最后中标的是上海无线电七厂,因为他们用了一种叫‘双层布线屏蔽’的工艺。”
苏雪猛地抬头。
那工艺是内部绝密,连她爸都没提过名字。
“你到底是谁?”她声音有点抖,“重生的?未来的科学家?还是……从哪个研究所跑出来的?”
陈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记得小时候,夏天晚上老停电吗?”
苏雪一愣,“当然记得。一家人坐在院子里,摇着蒲扇,等电来。”
“那时候,你说长大要当记者,是因为看见报纸上登了卫星上天的消息,觉得特别厉害。”他看着她,“可你知道吗?那时候咱们的地面站,连信号都收不稳。不是设备不行,是没得选。国外不卖,我们就只能等,等他们哪天心情好,甩一点淘汰货给我们。”
苏雪没说话。
“我不是天才,也没重生。”陈默声音低了些,“我只是……提前看到了结局。看到我们被卡脖子,看到好多人干了一辈子,最后只换来一句‘技术不达标’。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早点把该补的课,补上。”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雷声滚来,震得玻璃嗡嗡响。管理员开始挨桌提醒闭馆,头顶的灯一盏接一盏灭下去。
苏雪低头看着本子上的字,忽然觉得手心发烫。
“那你为什么藏图纸?”她问,“为什么不直接交上去?以你的本事,早就该被调去研究所了。”
“交上去?”陈默笑了笑,“谁会信一个学生画的电路图?说得好听是破格录用,说得难听是疯子闹事。而且……”他顿了顿,“有些东西,现在拿出来,只会被人当成摇钱树,而不是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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