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鹿鼎记：理科生韦小宝 第138章 好奇的种子

暮色四合，海岛的夜晚来得快而深沉。石桌上的点心早已凉透，苏荃却浑然未觉。她依旧维持着倾听的姿态，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凤眸之中，震惊与迷茫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炽热的光芒——那是求知的光芒，是长久禁锢的灵魂突然窥见广阔天地时的悸动。

韦小葆描绘的那个宇宙，冰冷，机械，遵循着亘古不变的法理，没有神只的喜怒，没有天意的干预。这与她二十多年来被灌输的、充满了“神龙意志”、“教主法力”的世界观截然不同，甚至可说是背道而驰。然而，不知为何，这个“无情”的宇宙，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它的规律可以被探寻，它的现象可以被预测，它的奥秘可以被一步步揭开。这比将一切归因于一个喜怒无常、逻辑都无法自洽的“全能之神”，更让她那颗聪慧而渴望秩序的心感到安宁。

“所以……潮起潮落，并非海神呼吸，而是……月亮与太阳引力牵引所致？”苏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又充满了求证的热情。她想起了韦小葆之前提到的“引力”。

“夫人聪慧，一点即通。”韦小葆赞许地点点头，“正是如此。月距近，其引力主导，是为大潮；日、月引力成一线或直角时，潮汐亦有规律变化。此等现象，沿海渔民凭经验可知，却不明其所以然。若掌握了这引力规律，便可精确推算潮汐，于航行、渔猎，大有裨益。”

他又随手拈起石桌上掉落的一片树叶，轻轻松手，看着它打着旋儿飘落：“夫人再看这落叶，为何不直坠而下，而是飘忽盘旋？此乃空气阻力与叶片形状共同作用，若我们能精确计算其受力，甚至可仿造其形，制造出能翱翔于天空的器具。”

他指了指远处在暮色中归巢的海鸟：“鸟能飞，非因有翼乃神赐，乃因其骨骼中空，身体流线，双翼结构巧妙，可利用气流升力。若洞悉此中物理，人，未尝不可凭自身智慧，征服天空。”

每一个例子，都源自生活，却又指向一个超越日常经验的、充满可能与规律的深层世界。韦小葆没有空谈高深理论，而是将这些看似神奇的“格物”道理，与苏荃能够观察到的具体现象紧密联系起来。

苏荃完全被吸引住了。她仿佛一个在沙漠中跋涉已久的旅人，突然发现了一眼清泉，贪婪地汲取着每一滴知识的水珠。她开始主动提问，问题不再是质疑和防御，而是纯粹的好奇：

“那……雷电呢？洪教主曾言，此乃雷公电母执掌天罚……”

“不过是云层中正负电荷积累到一定程度，产生的剧烈放电现象罢了。与摩擦生电，本质相同，只是规模宏大。”

“岛上有些泉水，四季滚烫，又是何故？”

“可能其源头靠近地底熔岩，地热使然。若能善加利用，可引为温泉，甚至用以驱动机械……”

“还有那‘豹胎易筋丸’，服之令人功力大增，却又有诡异副作用，其理何在？”

“此物想必是混合了某些强烈激发潜能、却损害根基的药材或化合物。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这等虎狼之药？真正的强身健体，需遵循生理规律，循序渐进，而非饮鸩止渴。”

一问一答间，时间悄然流逝。夜空已是星斗满天，那条横贯天际的银河，在韦小葆的解说下，不再是神话中的天河，而是无数遥远太阳组成的浩瀚星海。苏荃仰望着星空，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再是匍匐在神威下的渺小存在，而是作为一个能够思考、能够探索的个体，在尝试理解这片无垠的宇宙。

一种前所未有的开阔感，在她胸中激荡。神龙岛不再是她世界的全部，甚至这广阔的大海、这无垠的天空，都只是这宏大宇宙的一角。而在这个宇宙中，存在着如此多等待被发现的规律和奥秘！

她看向韦小葆的眼神，彻底变了。最初的警惕、敌意、乃至被冒犯的愤怒，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惊奇、钦佩，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被引领的依赖感。

这个人，像是一把钥匙，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真实世界的大门。门后的风景，虽然陌生，却远比门内那个被精心粉饰、实则充满压抑和谎言的“神国”，更让她心驰神往。

“好奇的种子”，早已破土而出，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生长，枝蔓缠绕着她的心智。她被囚禁于这海外孤岛多年，精神世界的贫瘠远超物质。韦小葆带来的，不仅仅是知识，更是一种全新的、解放性的思维方式，一种看待世界、看待自身的全新角度。

这吸引力，是致命的。

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扮演那个高高在上、却对世界真相一无所知的教主夫人。再也无法对洪安通那套漏洞百出的说辞，保持盲目的忠诚。

夜色渐深，海风带来了凉意。苏荃拢了拢衣袖，却觉得内心有一团火在燃烧。她看着韦小葆，这个身份神秘、学识渊博、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心中百味杂陈。

“韦……韦先生，”她第一次用了“先生”这个充满敬意的称呼，声音有些微涩，“今日之言，于我……如同再造。”她顿了顿，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天色已晚，先生早些歇息。”

她站起身，没有再看韦小葆，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离去。背影依旧窈窕，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沉重，多了几分轻盈与……迷茫中的坚定。

韦小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知道那颗名为“好奇”的种子，已然在这片看似贫瘠的心田里，扎下了深根。接下来的，就是等待它开花结果，甚至……颠覆整个园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