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鹿鼎记：理科生韦小宝 第137章 一场关于天文的辩论

苏荃的沉默持续了整整两天。这两日里，她将自己关在居所，不见任何人，连每日例行的教务也交由手下弟子代为处理。岛上流言悄起，有人说夫人是因那北方商人的亵渎之言而震怒闭关，也有人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笼罩在神龙岛上空的，除了常年不散的海雾，更添了一重难以言喻的压抑。

韦小葆在这边院落中，却显得气定神闲。他深知，逻辑的炸弹已经投下，需要时间让冲击波充分扩散、破坏旧有的结构。他并不急于求成，反而利用这段时间，更细致地观察岛上的动植物分布、岩石构成，甚至通过守卫换岗时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拼凑着神龙教内部的人事脉络。

第三日黄昏，夕阳的余晖勉力穿透浓雾，给岛屿镀上了一层黯淡的金色。院门再次被推开，苏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看上去清减了些许，眼底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份天生的雍容与威仪仍在。与上次兴师问罪不同，也与上次逻辑交锋后的失魂落魄不同，她此刻的神色是一种复杂的平静，仿佛风暴过后，海面暂时恢复了宁谧，但海底的暗流却更加汹涌。

她没有带随从，手中却提着一个食盒。

“韦老板，”她走进院内，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这几日岛上事务繁杂，怠慢了。”她将食盒放在石桌上，“这是岛上特有的几样点心，聊表歉意。”

韦小葆心中微动，知道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探访。他拱手道：“夫人客气了，韦某在此叨扰，已是过意不去。”

苏荃在石桌旁坐下，目光掠过院落，最后落在渐暗的天空中那几颗最早出现的、格外明亮的星辰上，似乎有些出神。半晌，她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疏离，却又掩不住深藏的探究：“那日……韦老板所言逻辑悖论，这几日我反复思量……”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或许，世间确无真正意义上的‘全能’。但洪教主能驾驭风雷，洞察幽冥，呼风唤雨，此等伟力，难道也是虚幻？这日月星辰，天地运转，莫非不正是神明伟力的体现？”

她没有再直接维护洪安通的“全能”，而是将问题转向了更宏大的自然现象，试图为神权寻找新的、看似更稳固的基石。这是她挣扎两天后，找到的一个新的防御阵地，也是一个她内心真正困惑的领域。

韦小葆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松动与试探，知道火候已到。他微微一笑，也抬头望向星空，语气中带上了一种讲述真理般的笃定与悠然：“夫人可知，我们脚下所站的这片大地，并非宇宙中心，它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球体，正在围绕着天空中的太阳旋转？而我们所见的太阳，也并非亘古不变悬挂中天，它只是一颗距离我们极其遥远的、燃烧着的巨大火球？”

“什么？大地是球？绕日旋转？”苏荃凤眸圆睁，即便以她的心性，也被这石破天惊的说法震得一时失语。这完全颠覆了她，乃至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的基本认知！“荒谬！若大地是球，我等居于其上，何以不坠？若绕日旋转，何以感觉不到天旋地转？”

“夫人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韦小葆不慌不忙，他知道这会带来怎样的认知冲击。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茶杯和一块点心，开始以物喻理。

“夫人请看，这茶杯中的水，我若快速旋转它，水为何不会洒出？乃因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我们称之为‘引力’，将其束缚。我们脚下的大地，其引力何其巨大，足以将万物，包括我们，牢牢吸附在其表面，故而我们不会坠入虚空。”

他又将点心比作地球，茶杯比作太阳，模拟着公转：“至于感觉不到旋转，如同我们乘坐一艘巨大而平稳的楼船航行于大海，若海域足够广阔，船行足够平稳，我们在舱内便几乎感觉不到移动。地球在宇宙中运行，其尺度之浩瀚，远超想象，其运动之平稳，亦非人力所能轻易感知。”

他接着讲述了月亮的反射之光，解释了月相盈亏；提及了金星、火星等行星因其轨道位置变化而呈现的“逆行”现象；甚至粗略地描述了银河乃是由无数遥远星辰汇聚而成的光带。

他没有使用复杂的数学公式，而是用苏荃能够理解的比喻和直观的现象，勾勒出一个以太阳为中心、行星各循其轨、星辰遥远浩瀚的宇宙图景。这个图景，宏大，精密，充满了令人敬畏的规律性，却唯独没有给“神明随意操控日月”留下位置。

苏荃听得入了神。她自幼被困于这海外孤岛，所接触的除了神龙教的教义，便是洪安通那套神秘主义的说辞。她从未想过，头顶的星空，脚下的大地，竟然可以如此被理解、被解释！韦小葆描绘的这个世界，虽然听起来惊世骇俗，但其内在的逻辑性和一致性，却远非神龙教那套依赖“神意”、充满随意性的解释所能比拟。

“那……依你之言，日食月食，彗星袭月，又当如何解释？古人皆云，此乃天象示警，关乎国运人事……”苏荃忍不住追问，这是她心中另一个巨大的疑团。

“那更是自然之理！”韦小葆肯定道，“日食，乃是月亮运行至日地之间，遮挡了阳光所致；月食，则是地球运行至日月之间，其阴影投于月面。其发生之时辰、地域，皆可提前推算，精准无误，与人间祸福，毫无干系。至于彗星，不过是运行轨道特殊、拖着长尾的冰雪与尘埃之集合体，周期性地访问内太阳系而已，并非什么扫把星，更不主吉凶。”

他看着苏荃那因信息过载而显得有些迷茫，却又闪烁着惊人亮光的眼眸，知道新的世界已经在向她打开大门。

“夫人，这个真实的宇宙，它不因人的祈祷而改变运行，也不因帝王的善恶而偏移分毫。它就在那里，沉默，浩瀚，遵循着自身亘古不变的法则。认识到这一点，或许会让人感到自身的渺小，但同时也让人获得了真正的、基于认知的自由——不再被虚无的恐惧所束缚，不再被虚假的权威所蒙蔽。”

韦小葆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一场关于天文的辩论，实则是两种世界观、两种认知体系的激烈碰撞。科学的宇宙观，以其严谨的逻辑与对自然规律的尊重，开始在苏荃被撕开的信仰裂缝中，投下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