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入职发改委已近一月。部委的工作节奏与校园生活截然不同,少了些天马行空的自由,多了份沉甸甸的责任与严谨。她像一块高效的海绵,迅速吸收着体制内的运行逻辑、政策语言和宏观视野。白天埋首于纷繁的文件和数据,参与处室里关于某个产业政策细节的讨论;晚上回到单位分配的单身宿舍,往往还要继续研读资料,恶补那些在博士论文中未曾深入触及的、更贴近国计民生的实际知识。
充实,却也倍感压力。环境的转变、角色的适应、以及那份时刻提醒自己要“谨言慎行、守住底线”的自觉,都让她精神紧绷。偶尔在深夜合上笔记本电脑,揉着发酸的眼睛望向窗外京城的万家灯火时,一股难以名状的孤独感会悄然袭来。她会不自觉地拿起手机,指尖在那个熟悉的号码上徘徊,最终却总是轻轻放下。她知道,林见鹿此刻大概率也还在公司挑灯夜战,她不想打扰,更清楚他们之间那条已然存在的、需要小心维持的界限。
就在她逐渐适应这种新节奏的某个周五傍晚,手机却意外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正是林见鹿的名字。苏晚晴的心微微一跳,深吸了一口气,才接起电话,语气尽量保持平常:“喂?”
电话那头传来林见鹿带着笑意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苏大学者,还在为人民服务呢?下班了吗?”
“刚整理完一份会议纪要。”苏晚晴放松了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怎么,林总今天有空关心民间疾苦了?”
“岂敢岂敢。”林见鹿笑道,“是这样,我今天刚好来清华附近办点事,车子路过西门,看到那棵咱们以前老在那儿看书的老银杏树,叶子都快掉光了,突然有点……感慨。想着你应该也下班了,要不要过来……故地重游一下?就当放松放松。”
他的邀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种不容拒绝的怀念。苏晚晴的心瞬间被击中了。那棵老银杏树,承载了他们太多共同的记忆——一起在树荫下讨论刁钻的经济学模型,一起在秋日的金黄落叶中背诵诗词,也一起在无数个午后,分享着对未来的迷茫与憧憬。那是他们精神的“秘密花园”。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苏晚晴几乎没有犹豫:“好,我马上过去。”
当她匆匆赶到清华西门时,夕阳正将最后的余晖洒向大地,为冬日萧瑟的校园涂抹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泽。那棵古老的银杏树果然如林见鹿所说,叶片几乎落尽,遒劲的枝干肆意伸展向天空,别有一种洗尽铅华的古朴与苍劲。
林见鹿就站在树下,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身姿挺拔。他没有开车来,身边只停着一辆……共享单车。他看到苏晚晴,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苏晚晴快步走过去,微微有些气喘,鼻尖冻得有点红:“你怎么……骑这个来的?”
“环保,低调,而且……”林见鹿拍了拍车座,眼神狡黠,“方便重温旧梦啊。还记得吗?当年我可没少用自行车载着你穿梭在校园里。”
苏晚晴的脸颊在夕阳映照下更红了,嗔了他一眼,心底却泛起丝丝暖意。那些骑着单车、吹着晚风、无忧无虑的青春岁月,仿佛就在昨天。
两人很自然地沿着熟悉的林荫道缓缓散步,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只是这一次,彼此的身份和心境都已不同。
“怎么样?新环境还适应吗?”林见鹿关切地问,语气自然。
苏晚晴轻轻叹了口气,又笑了笑:“还好,就是感觉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以前研究的是模型和理论,现在接触的是活生生的产业、区域、和亿万人的生活。一份文件上的几个字,可能就关系到巨大的资源流向和市场预期,感觉……责任重大。”
林见鹿认真地听着,点头表示理解:“很正常。从观察到参与,视角完全不同。不过,以你的能力,肯定没问题。”他顿了顿,带着几分调侃,“以后说不定还要请苏处长……哦不,苏司长,多关心指导我们这些科技企业呢。”
“又来了!”苏晚晴作势要打他,被他笑着躲开。玩闹过后,她正色道:“说真的,见鹿,在部里这一个月,我看了很多材料,参加了不少会议,对很多问题的看法确实和在学校时不一样了。比如关于科技创新的支持政策,不仅要考虑如何激励企业投入研发,还要考虑如何避免重复建设、恶性竞争,如何引导技术向善,如何平衡发展与安全,如何在国际竞争中抢占制高点……维度非常复杂。”
“我明白。”林见鹿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企业往往更关注技术和市场本身,但宏观政策的制定者需要通盘考量。其实,这也是我们作为企业需要学习和适应的。健康的竞争环境、清晰的政策预期、对知识产权的严格保护,这些对我们来说,比单纯的税收优惠更重要。”
他们就这样,围绕着科技政策、产业发展、数据安全等话题,像过去讨论学术问题一样,深入地交流起来。没有利益的考量,没有身份的顾忌,只有两个同样关心这个国家科技未来的人,在交换着彼此从不同视角获得的洞察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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