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归来,陆昶的心绪仍因桓婧那番直来直去的指点而略显波动。夜幕很快降临,将白日的喧嚣与尘土尽数掩盖。官驿内灯火零星,大多使臣与客商早已歇下,四周一片寂静,唯有秋虫在角落不甘寂寞地鸣叫。
陆昶独坐灯下,并未入睡,而是就着昏黄的灯光,再次翻阅那卷来自庾清萱的诗画,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画上兰叶的脉络,心中思索着白日里各方人马的动向。王璎的热情,庾清萱的含蓄,桓婧的直率,乃至王坦之的阴冷…建康这座棋局,棋子已纷纷落位,而他自己,亦是局中重要一子。
忽然,窗外极轻微地“嗒”一声响,仿佛一片落叶被风卷起,叩响了窗棂。
陆昶执卷的手微微一顿。这不是风声,也不是虫鸣。他如今的感知远超常人,立刻察觉到异样。他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凝神细听,气息放缓,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
屋内烛火轻轻摇曳了一下,并非风吹,而是一道极淡的影子掠过所致。
下一瞬,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室内背光的角落,仿佛她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
陆昶心中警铃大作,猛地抬头望去。
来人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道袍**,材质并非普通麻布,而是某种细腻的丝棉,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柔和而清冷的光泽,竟与她那夜在巷中离去时的背影别无二致。宽大的道袍并未完全遮掩其身形,反而因她站定的姿态,**隐约勾勒出一种不同于世俗女子的轮廓**。
她依旧戴着那顶垂落至肩的**轻薄帷帽**,纱幕后的面容模糊不清,增添无限神秘。然而,即便隔着衣衫与纱幕,陆昶也能感受到一种**极其独特的气质**——非仙非俗,似近还远。
道袍的交领严谨地贴合着颈项,但宽松的款式在她**胸前自然垂落,形成的弧度并非王璎那般惊心动魄的饱满,却也绝不平坦,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内蕴的丰润**,随着她极其轻微的呼吸缓缓起伏,仿佛山峦静伏于云雾之下。
袍袖宽大,遮住了手臂,但当她自然垂手而立时,**手臂的线条依稀可辨,并非弱不禁风的纤细,而是修长且隐含力道**,让人想起青竹的柔韧。
道袍的腰带系得并不紧,恰到好处地**勒出了腰身的曲线**。那腰**纤细异常**,却并非王璎那般刻意勾勒出的柔弱,而是一种**充满韧劲的、仿佛蕴含着某种爆发力的柔韧**,如同绷紧的弓身,静默中蕴藏着力量。宽大下摆自此散开,遮住了双腿,却反而引人遐思。
她就那样静静站着,**身姿挺拔如孤松临风,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松弛感**,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周身散发出一种**冷冽又纯净的气息**,像是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又像是深谷中不为人知的幽兰,与这凡尘俗世格格不入。
陆昶按捺住瞬间提起的内息,目光锐利地盯住对方,沉声问道:“阁下何人?深夜擅闯,意欲何为?”他的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的短匕之上——那是桓婧所赠。
那道人并未因他的戒备而有任何动作,帷纱后传来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音色奇特,仿佛玉石轻击,不带丝毫烟火气:“陆居士不必惊慌。贫道清薇,此番冒昧来访,并无恶意。”
清薇真人?陆昶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了云真子及其背后的天师道势力。他面上不动声色:“原来是清薇真人。不知真人大驾光临,有何指教?”他并未放松警惕,对方能如此轻易避开所有守卫潜入他的房间,其实力深不可测。
清薇真人微微向前迈了一小步,动作轻盈得如同飘絮落地,宽大的道袍下摆随之拂动,更显其身姿飘逸。“指教不敢当。贫道此来,是想与居士做一笔交易,或者说,送居士一份机缘。”
“哦?真人请讲。”陆昶目光微凝。
“居士此番南归,表面风光,实则步履维艰。朝廷猜忌,门阀算计,粮饷艰难,步步维艰。而桓大将军远在洛阳,鞭长莫及。”清薇真人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句句点中陆昶目前的困境,“贫道麾下,别无所长,唯耳目众多,遍布南北,江淮漕运,三教九流,亦有些许微末之力。”
陆昶心中剧震,对方对局势的洞察力远超他的想象。他沉默着,等待下文。
“居士若需江北消息,或朝中隐秘动向,贫道或可提供一二。”清薇真人继续道,语气依旧平淡,“再者,若朝廷粮饷迟迟不至,或途中多有‘损耗’,贫道或许另有渠道,可为居士解这燃眉之急,虽杯水车薪,亦胜于无。”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但陆昶深知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冷静问道:“真人如此厚意,需要昶做些什么?”
清薇真人轻轻摇头:“非是需居士立刻做些什么。只需居士记得,在这江东之地,并非所有人都视桓公与居士为仇寇。我天师道众,所求不过一方安宁,传道济世。然官府屡屡打压,信众备受欺凌。”她顿了顿,帷纱后的目光似乎穿透纱幕,落在陆昶脸上,“只望他日,若居士与桓公能力所及,能为我道众稍作回护,予一线生机,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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