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人格：红眼 第五十七章 迷雾与暗礁

翌日清晨，海上的雾气比往日更浓，如同乳白色的纱幔，将“皇家商人号”紧紧包裹，连海浪声都变得沉闷而遥远。这种天气让人无端地感到压抑。

林启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夜间的低语、海下的幽光以及大副与那神秘男子的交易。他决定去找伊莱·克拉克，但在那之前，他需要更多观察。

早餐时分，餐厅里弥漫着一种比食物香气更浓重的沉闷。吉尔曼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抱怨说昨晚似乎总听到奇怪的声音，没睡好。赫尔克里·波洛则一如既往地优雅用餐，但那双锐利的眼睛不时扫过周围的人群，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就在早餐接近尾声时，餐厅的门被推开，雾气裹挟着四个身影走了进来。他们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新面孔，更因为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独特气质。

为首的一人身材精悍，穿着便于行动的皮质护甲和野战裤，眼神锐利如鹰，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冷峻气息。他步伐沉稳，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高效而充满力量感。林启几乎立刻就在心中给了他一个标签——佣兵，奈布·萨贝达。

跟在佣兵身侧的是一位穿着考究、甚至有些华丽的绅士，深蓝色礼服，手持一根装饰着扑克牌图案的手杖。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些许神秘和自负的微笑，眼神灵动，仿佛随时准备上演一场精彩的戏法。魔术师，瑟维·勒·罗伊。

第三位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戴着探险帽，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里面似乎塞满了各种工具和书籍，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好奇与谨慎的神情，正不停地打量着餐厅的布局，像是在研究什么古迹。冒险家，库特·弗兰克。

最后一人体格健壮，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穿着运动短衫，眼神直接而富有侵略性，仿佛一头随时准备冲刺的公牛。他有些不耐烦地活动着肩膀，对餐厅里沉闷的气氛嗤之以鼻。前锋，威廉·艾利斯。

这四人的组合异常醒目，他们的到来，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下了几块石子，打破了船上维持已久的、脆弱的平静。

“哦？新来的客人？”波洛侦探饶有兴致地捻着他的小胡子，“看起来……很有意思的一群人。”

吉尔曼也好奇地张望着：“那个拿手杖的先生穿得真漂亮！”

林启的心却沉了下去。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这样四个明显不是普通旅客、各怀绝技的人，绝非巧合。他们是为了“圣物”而来吗？是哪一方势力的人？

他看到伊莱·克拉克坐在不远处的角落，比利安静地站在他的椅背上。伊莱的目光与林启短暂交汇，眼神中带着同样的凝重和询问。显然，这四位新乘客的出现，也超出了伊莱的预料。

那四人选择了餐厅中央的一张桌子坐下，点餐的举动也各不相同。佣兵奈布言简意赅，只要了能补充体力的肉食和黑面包；魔术师瑟维则挑剔地询问着菜品的配料；冒险家库特对船上的腌肉表现出考古般的兴趣；前锋威廉则大声要求双份的食物。

他们的交谈声不大，但林启凭借过人的耳力，隐约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语：“……确认位置……”、“……干扰很强……”、“……尽快动手……”

果然是为了某样东西而来！

早餐后，浓雾依旧没有散去的意思。林启找了个借口离开吉尔曼和波洛，径直走向伊莱·克拉克。

“他们是谁？”林启开门见山地低声问道。

伊莱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不在我已知的情报内。雇主只告知我可能有其他竞争者，但没提到具体是这些人。”他肩上的比利也显得有些焦躁，轻轻啄理着自己的羽毛。

“你认为他们属于哪一方？”

“不确定。佣兵和前锋可能是受雇的打手或独立行动者，魔术师和冒险家……目的更难揣测。”伊莱沉吟道，“但他们的出现，意味着局势更加复杂了。我们必须加快行动。”

“你昨晚有什么发现？”林启问道，提到了他看到大副与神秘人交易的事情。

伊莱的脸色更加难看：“看来渗透进船员的，不止一方。我试图让比利在底舱搜索，但有些区域……被某种力量屏蔽了，比利无法靠近。那里可能就是‘圣物’藏匿，或者影响最核心的区域。”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从甲板方向传来，夹杂着威廉·艾利斯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林启和伊莱对视一眼，立刻起身走向甲板。

浓雾中，只见前锋威廉正揪着一个瘦小水手的衣领，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他妈走路不长眼睛啊？撞了人就想跑？”

那水手脸色苍白，眼神浑浊，嘴里喃喃着一些不成语句的音节，对威廉的怒吼似乎毫无反应，只是拼命想挣脱。

“威廉，冷静点。”佣兵奈布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语气平静，但眼神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闻声聚拢过来的其他水手。魔术师瑟维则好整以暇地用手杖轻轻点着甲板，仿佛在欣赏一场即兴表演。冒险家库特则蹲在一边，仔细研究着甲板上的缆绳和滑轮结构。

“不对劲，”伊莱在林启耳边低语，“那个水手的状态……和被‘它’深度影响的人很像。”

林启也看出来了，那个水手的眼神，和之前他注意到的几个变得空洞的乘客如出一辙，只是更加严重，几乎失去了自我意识。

大副闻讯赶来，脸色铁青：“艾利斯先生，请放开他！他只是个普通水手！”他试图分开威廉和那个水手，但威廉的力量极大，一时竟僵持不下。

就在混乱之际，林启敏锐地看到，魔术师瑟维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一张扑克牌无声无息地从他袖口滑落，掉在甲板上，正好落在那个精神异常的水手脚边。扑克牌的背面，是复杂的星月图案。

那水手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猛地低下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张扑克牌，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小心！”佣兵奈布突然低喝一声，猛地向前一步，将还在拉扯的威廉和大副稍稍隔开。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水手猛地抬起头，双眼完全被一种不自然的漆黑所覆盖，他张开嘴，发出一声非人的、尖锐的啸叫！

“呜——！！！”

啸叫声穿透浓雾，刺得人耳膜生疼。紧接着，船身猛地一震，并非海浪造成的摇晃，而是像撞上了什么东西！

浓雾之中，隐约传来木材断裂的可怕声响，以及远处，一声悠长而充满恶意的汽笛长鸣！

新的混乱，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骤然降临。而那张掉落在地上的扑克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然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魔术师瑟维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浓稠如粥的白色迷雾，不仅吞噬了光线，似乎也扭曲了声音。那声源自被侵蚀水手的、非人的尖锐啸叫，在粘滞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每个人的神经。紧接着，船身传来那声沉闷而剧烈的震动——不是海浪温柔的托举与放下，而是某种坚硬的、充满恶意的阻碍物与船体龙骨发生的粗暴亲吻。

“砰——嘎吱——”

木材痛苦的呻吟声从船体下方传来，清晰可闻。甲板上瞬间乱作一团。被威廉揪住的水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双眼翻白，口中只剩下无意识的涎水和呜咽。其他围拢过来的水手们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试图在浓雾中分辨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撞上东西了？”

“是礁石吗？这片海域不应该有礁石！”

“上帝啊！船是不是漏了？”

大副也顾不得威廉和那个瘫倒的水手了，他冲到船舷边，试图看清下方的海面，但雾气太浓，只能看到下方翻滚的、墨绿色的模糊浪涌。“安静！都回到岗位上去！”他声嘶力竭地吼道，试图维持秩序，但他自己声音里的一丝颤抖却暴露了内心的恐慌。

赫尔克里·波洛和吉尔曼也闻声从餐厅来到了甲板上。波洛的小胡子微微翘起，眼神锐利如鹰，迅速扫视着混乱的场面，从瘫倒的水手，到对峙的威廉和奈布，再到好整以暇的魔术师和蹲在地上仿佛事不关己的冒险家，最后落到脸色凝重的林启和伊莱身上。吉尔曼则紧张地抓住林启的胳膊：“林启，发生什么事了？船撞到什么了？”

林启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与伊莱·克拉克再次交汇。伊莱微微摇头，眼神示意了一下浓雾深处。比利站在伊莱肩上，羽毛微微蓬松，显得极为不安，发出低沉的警告性“咕咕”声。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好事。”林启低声对吉尔曼说，同时将她稍稍护在身后。他注意到，魔术师瑟维·勒·罗伊不知何时已经将那张引发骚动的扑克牌（或者说，其残影）收了回去，正用手帕优雅地擦拭着杖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林启确信，那绝非偶然。这个魔术师，在用某种方式试探，或者说，有意触发某种局面。

佣兵奈布·萨贝达已经放开了对威廉的劝阻，他像一头警觉的豹子，迅速移动到船舷的另一侧，俯身观察船体与水面接触的情况，同时耳朵微动，捕捉着来自船体内部和浓雾中的任何异常声响。“撞击点可能在前部偏右，”他冷静地判断，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权威，“不是持续碰撞，像是擦过或者撞到了漂浮物。”

前锋威廉·艾利斯啐了一口，也凑到船舷边，他强壮的身体因为之前的怒气和对现状的不满而微微紧绷：“妈的，真倒霉！这鬼天气，还有这些怪里怪气的家伙！”他的目光不善地扫过瘫倒的水手和瑟维。

冒险家库特·弗兰克终于从他的“考古研究”中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一个习惯性动作），喃喃自语：“根据海图记录，这片海域深度超过两百寻，理论上不存在浅滩礁石……除非是近期地质活动形成的，或者……是某种非自然的造物？”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多于恐惧的光芒，甚至下意识地想去掏他的笔记本。

就在这时，那声悠长、仿佛锈蚀金属摩擦般的汽笛长鸣，再次从浓雾深处传来，比之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恶意和……靠近感。

“还有别的船！”有人惊呼。

但这汽笛声……太异常了。它不是通常船只使用的任何一种汽笛音调，更像是某种垂死巨兽的哀嚎，穿透浓雾，带着一种冰冷彻骨的寒意，直接钻进人的脑海。

伊莱·克拉克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戴着羽毛眼罩的那只眼睛，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不对……这声音……不是活人的船只……”他低声对林启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是‘回响’……亡者的回响！”

林启心中一寒。亡者的回响？是幽灵船？还是那“圣物”力量影响下产生的幻听？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口袋里的那根猫头鹰羽毛正在微微发烫，仿佛在对抗着这汽笛声中蕴含的不洁力量。

“皇家商人号”的船长终于赶到了甲板上，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航海家。他强作镇定，指挥着水手：“测量水深！检查船体受损情况！发信号，询问对方船只身份！”他的命令有条不紊，但紧握栏杆的、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水手们慌乱地执行着命令。铅锤被抛下，回报的水深数据却混乱不堪，时而正常，时而浅得惊人，仿佛船底的地形在剧烈变动。检查船体的水手报告说，右侧船壳有刮擦和凹陷，幸运的是似乎没有立刻漏水的迹象。

而信号灯打入浓雾，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诡异的汽笛声，如同跗骨之蛆，时而遥远，时而近在咫尺，围绕着“皇家商人号”盘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浓雾似乎更加浓郁了，空气湿冷得如同浸水的裹尸布。甲板上的灯光在雾气中晕染开一团团昏黄的光斑，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光斑之外是深不见底、蠕动着未知恐惧的纯白黑暗。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佣兵奈布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这雾有问题，那声音也有问题。待在甲板上目标太明显，而且……”他看了一眼那个依旧瘫软、眼神空洞的水手，“这种影响在加剧。”

船长看向奈布，虽然对这位陌生佣兵的命令式口吻有些不适，但目前的诡异情况让他不得不考虑所有意见。“回餐厅和大厅！所有乘客立刻回到室内！水手加强警戒，没有命令不得随意在甲板逗留！”他做出了决定。

人群开始骚动着向室内移动，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无声中蔓延。

林启、伊莱、吉尔曼和波洛走在人群中间。吉尔曼紧紧靠着林启，小脸煞白。波洛侦探则若有所思，他的目光不时在魔术师瑟维、佣兵奈布、冒险家库特和前锋威廉身上流转，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些新出现的“变量”。

在进入船舱门口的阴影处，林启感觉到有人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是伊莱·克拉克。

“今晚，等大部分人都睡下，”伊莱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我们必须去底舱。比利感觉到，‘它’的力量在刚才的撞击和汽笛声中变得异常活跃。不能再等了。”他的眼神异常严肃，“那四个人……”他瞥了一眼正在不远处低声交谈的奈布、瑟维、库特和威廉，“他们很可能也会有所行动。我们必须抢在前面，或者……弄清楚他们的目的。”

林启点了点头。他也有同样的预感。这场浓雾中的撞击和诡异的汽笛，绝非偶然，很可能是“圣物”力量失控，或者被某些存在（包括新上船的四位）刺激后引发的连锁反应。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

他回头望了一眼被浓雾封锁的甲板，那诡异的汽笛声似乎又靠近了一些，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皇家商人号，这艘孤悬于未知海域的钢铁（木质）孤岛，不仅承载着秘密和**，更仿佛成了一个被无形之力标记的猎物，正被来自深海的恶意和隐藏在迷雾中的阴影缓缓包围。

而他们，这些被困于船上的人们，无论是为了生存，为了财富，还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圣物”，都不得不在这逐渐缩小的舞台上，展开一场生死未卜的博弈。

（场景转换：乘客大厅）

被迫聚集在相对宽敞的乘客大厅里，并没有带来多少安全感。华丽的吊灯散发着光芒，却无法驱散人们心头的阴霾。窗户被浓雾覆盖，如同蒙上了白色的翳，外面的世界只剩下一片令人不安的模糊。

船长安排了几名持枪的水手在门口守卫，并试图安抚乘客情绪，声称可能只是遇到了罕见的天气现象和通讯失灵的友船（这个说法连他自己似乎都不太相信）。但那个瘫倒后被抬走的水手的诡异状态，以及那持续不断的、非人的汽笛声，都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每个人的理智。

吉尔曼靠在林启身边的沙发上，蜷缩着身体，小声说：“林启，我害怕……那个水手的眼睛……还有这声音，好难受……”

林启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杯热水：“别怕，我们都在。”他的目光则警惕地扫视着整个大厅。

赫尔克里·波洛坐在他们对面的扶手椅里，端着一杯白兰地，看似在闭目养神，但那微微颤动的眼皮显示他正在高速思考。

伊莱·克拉克独自坐在角落，比利隐藏在他的披风下，只有偶尔抖动的羽毛显示它的存在。伊莱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按在眼罩上，似乎在通过某种方式感知着什么。

而那四位新乘客，则形成了一个小团体，坐在离中心稍远的位置。

佣兵奈布·萨贝达坐姿笔挺，眼神锐利地观察着大厅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船员和几位看起来心神不宁的乘客，他的右手始终放在腰侧一个不太明显的突起物附近（那下面可能藏着匕首或短刀）。他在评估威胁，制定应急方案。

魔术师瑟维·勒·罗伊则显得轻松许多，他甚至从口袋里变出了一副扑克牌，在手指间灵活地洗切、翻转，扑克牌如同拥有生命般舞动，吸引了不少惊魂未定乘客的目光，暂时分散了他们的恐惧。但他的眼神深处，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种冰冷的计算和审视。他的“表演”，或许也是一种掩饰和观察。

冒险家库特·弗兰克则掏出了他的笔记本和铅笔，正在飞快地记录着什么，时而抬头看看窗户上的雾气，时而侧耳倾听那诡异的汽笛，嘴里念念有词：“……声音频率不稳定，带有非谐波成分，不符合已知任何船舶发动机或汽笛的声学特征……雾气成分待分析，湿度异常，带有微弱的电离气息……疑似受到强能量场干扰……”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学术世界里，仿佛眼前的危机只是一个难得的研究样本。

前锋威廉·艾利斯则显得最为焦躁，他不停地变换坐姿，手指敲打着膝盖，对瑟维的魔术和库特的记录都显得不耐烦。“我们就这么干坐着？等着那鬼东西撞上来或者这破船沉掉？”他压低声音对奈布抱怨。

奈布看了他一眼，眼神制止了他的躁动，低声道：“等待时机。现在出去就是活靶子。弄清楚情况再说。”

威廉哼了一声，但也知道奈布说的是实情，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烦闷。

林启注意到，这四个人之间似乎并非铁板一块。奈布显然是行动核心，威廉是强大的突击力量，但瑟维和库特的目的则显得更为隐晦。瑟维的魔术绝非仅仅是娱乐，库特的“研究”也绝非单纯的学者好奇心。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断续的诡异汽笛声中缓慢流逝。外面的浓雾没有丝毫散去的迹象，反而仿佛更加沉重。大厅里的空气变得污浊，混合着恐惧的汗味、香水和食物残存的气息。

一些乘客开始出现不适，有人捂着头呻吟，说听到更多的低语声；有人眼神变得呆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还有人变得异常敏感易怒，因为一点小事就与水手或其他乘客发生口角。那种源于“圣物”的精神侵蚀，似乎在这封闭和恐惧的环境中加速了。

伊莱·克拉克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向林启，微微点了点头。

时机到了。

林启会意，他低声对吉尔曼说：“我离开一下，去盥洗室。你待在这里，和波洛先生在一起，不要乱跑。”

吉尔曼担忧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林启又对波洛使了个眼色。波洛侦探深邃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轻轻颔首，仿佛在说“小心”。

林启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大厅的侧门。几乎在同一时间，伊莱·克拉克也站了起来，走向另一个方向。他们的动作很自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除了那四位新乘客。

佣兵奈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林启和伊莱的背影。魔术师瑟维洗牌的动作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冒险家库特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前锋威廉则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充满战意的笑容。

猎犬，已经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林启走出大厅，进入相对安静的走廊。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湿气扑面而来，走廊里的壁灯光线昏暗，在雾气弥漫的玻璃窗外投下摇曳扭曲的影子。那诡异的汽笛声在这里听起来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船体外壁鸣响。

他按照事先与伊莱约定的路线，向着通往底舱的楼梯口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不仅仅是出于对未知危险的紧张，还有一种即将揭开谜底的兴奋与不安。

在通往底舱的、狭窄而陡峭的楼梯口，伊莱·克拉克的身影已经从阴影中浮现。比利站在他的肩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它的眼睛如同两盏微弱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灯。

“他们注意到了。”伊莱低声说，指的是那四个新乘客。

“意料之中。”林启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我们下去。”

两人不再多言，一前一后，踏入了通往船只底层、被更深的黑暗和未知所笼罩的楼梯。上方大厅的嘈杂和诡异汽笛的呜咽被逐渐隔绝，取而代之的，是脚下钢铁（木质）楼梯发出的轻微吱呀声，以及从底舱深处传来的、更加清晰可闻的——仿佛某种巨大心脏在缓慢搏动的低沉轰鸣，以及夹杂在其中、如同无数细语汇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邪恶潮汐声。

圣物的藏匿之地，也是疯狂与危险的源头，就在脚下。而他们的行动，才刚刚开始，并且注定不会孤单。浓雾之外，新的猎手与旧的阴影，都已将目光投向了这艘命运未卜的航船，以及那隐藏在船体深处、躁动不安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