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予你 第58章 草莓糖与晚归的路

暮色四合，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苏念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久久未能落下。窗外的天空早已暗透，墨蓝色的天幕上零星缀着几颗黯淡的星子。办公室里只剩下她这一盏灯还亮着，冷白色的光线将她孤单的身影投在空旷的墙壁上。

打印机“咔咔”地响着，像是在诉说着它刚刚完成的任务有多么艰巨。终于，它吐出了最后一页参考资料，那纸张还带着些许温热，仿佛刚刚从一场激战中脱身。

纸张的边缘微微卷曲，墨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股味道并不浓烈，却很独特，它混合了办公室里常有的咖啡香气和纸张陈旧的气息。这种混合的味道让人有些恍惚，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这才想起自己连晚饭都忘了吃。下午跟着部门前辈去合作单位对接时太过紧张，回来后才发现漏记了一个关键数据。偏偏这份实习报告明天一早就要提交，她只能留下来加班。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闺蜜林薇发来的消息：“念念，要不要给你带晚饭？听说公司附近新开了家煲仔饭。”

苏念刚打字回复“不用啦我快弄完了”，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敲响。

她抬头，看见陆时砚站在门口。

他身上还穿着白天上课时那件米白色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手腕。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

“还没走？”他走进来，目光扫过她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又落在桌角空了的水杯上，“报告卡住了？”

苏念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像只不知所措的小动物，额前的碎发也随之轻轻晃动。

“嗯，卡在数据整理这块，总觉得逻辑不太顺。”她小声说道，没好意思承认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导致现在的困境。

陆时砚没再多问，径直走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椅子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他指尖在鼠标上轻点了两下，调出她整理的表格。

他看东西时很专注，眉头微蹙，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隽。苏念偷偷瞄了他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心脏莫名跳快了两拍——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和陆时砚在办公室加班。

以往在课堂上，他总是那个严谨而疏离的陆教授，此刻却仿佛卸下了那层外衣，变得触手可及。

窗外的风轻轻吹动百叶窗，发出细微的碰撞声。远处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像是城市深夜的呼吸。

“这里的分类逻辑反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温沉的质感，“你把合作方提供的数据和我们这边的台账混在一起了，应该先按项目阶段拆分，再对应填充。”

他一边说，一边用鼠标在屏幕上划出清晰的线条。指尖偶尔掠过键盘，留下轻微的敲击声。

“比如这个‘前期调研’部分，先放对方的问卷数据，再附我们的实地走访记录，这样看起来就清晰了。”

苏念跟着他的思路往下想，方才还如同一团乱麻的脑子忽然清明起来。她赶紧拿起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他偶尔补充的几句话，在安静的办公室里交织成奇妙的韵律。

她注意到他说话时睫毛会轻轻颤动，像是蝴蝶抖落翅膀上的露珠。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在键盘上移动时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等她按照他说的方法重新调整表格，再看时果然顺畅了不少。她松了口气，抬头冲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陆教授，谢谢您！要是没有您，我今晚说不定要熬夜到天亮了。”

他看着她眼里亮起来的光，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起身时顺手拿起她桌上的空水杯：“楼下茶水间有热水，我帮你接一杯。”

不等她推辞，他已经拿着水杯走了出去。

苏念坐在椅子上，心里暖乎乎的。她想起之前加班忘带伞，也是他“刚好”开车路过，送她回家；上次论文卡壳，他办公室桌上“无意”放着的那本文献，正好是她需要的方向。以前总觉得这些是巧合，可此刻想来，倒像是他特意安排的。

茶水间传来隐约的水流声，她甚至能想象出他站在饮水机前的样子——微微倾身，睫毛垂落，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升了起来，清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银色的条纹。远处传来模糊的钟声，像是来自某个遥远的教堂。

没一会儿，陆时砚拿着水杯回来。杯壁上凝着薄薄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细微的光。他把杯子递给她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用糖纸包着的糖果，放在她桌角。

“刚才在楼下便利店看到的，草莓味，你应该喜欢。”

苏念愣了一下，拿起那颗糖果——是她平时最爱吃的牌子。她只在之前和林薇一起去陆家聚餐时，随口提过一次喜欢草莓味的糖。

糖纸在她指尖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她剥开糖纸，将糖果放进嘴里，清甜的草莓味立即在舌尖散开，连带着心里也甜丝丝的。

她注意到他看着她吃糖时，眼神里带着某种难以捕捉的温柔。那温柔像是春日初融的雪水，悄无声息地渗入心田。

等她把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做完，关掉电脑时，已经快九点了。电脑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办公室仿佛一下子陷入更深的寂静。

陆时砚正在收拾桌上的书，见她站起来，便很自然地说：“我送你回去，刚好顺路。”

“不用麻烦您了陆教授，我自己打车就行。”苏念连忙摆手。她住的地方和学校方向相反，怎么可能顺路。

他却已经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楼下不好打车，走吧。”

苏念没再推辞，跟着他走出办公楼。走廊里的灯已经熄了大半，只剩下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像是某种默契的二重奏。

夜晚的风果然有些凉，她缩了缩脖子，刚想把外套拉链拉得更紧些，就见陆时砚从车里拿出一件薄外套递过来：“穿上，别着凉。”

是他的外套，带着淡淡的雪松味，和上次团建时盖在她身上的味道一样。外套上还残留着些许体温，披在身上时仿佛被一个温暖的怀抱轻轻环住。

她抱着外套坐上副驾驶，发现他已经提前把空调调到了适宜的温度。车内弥漫着淡淡的车载香氛的味道，像是雨后的森林般清新。

车子平稳地驶在路上，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掠过，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开车很稳，手指轻轻搭在方向盘上，偶尔随着车里的音乐轻轻敲击节奏。

他没怎么说话，偶尔会问一句“最近实习还适应吗”，她一一答了，气氛安静却不尴尬。她注意到他车里的cd是她提过喜欢的那个歌手的专辑，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

音乐在车内缓缓流淌，像是夜色中蜿蜒的河流。窗外的城市夜景如同流动的画卷，高楼大厦的灯火倒映在车窗外，化作一片朦胧的光海。

快到小区门口时，苏念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那颗已经空了的糖纸。糖纸在她掌心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她小心地将它叠成小小的方块放进兜里——刚才光顾着甜了，忘了说谢谢。

她侧头看他，他正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灯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她忽然觉得，这个总被人说“心思缜密”的“老狐狸”教授，好像也没那么难接近。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苏念解开安全带，把外套递给他：“陆教授，谢谢您送我回来，还有……谢谢您的草莓糖。”

他接过外套，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脸颊上，轻声说：“下次加班提前说一声，别一个人留到这么晚。”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办公室随时有人。”

苏念点点头，推开车门下了车。夜风立即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她站在路边冲他挥手：“陆教授再见！您路上小心！”

他看着她走进小区大门，直到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发动车子离开。

副驾驶座上，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草莓糖味，混合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他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眼底的笑意慢慢晕开——比他预想的，还要容易被她的小模样打动些。

路灯将树影投在车窗上，摇曳如同心事。他想起第一次在课堂上见到她时，她坐在第一排，眼睛亮亮地看着黑板，手指飞快地记着笔记。那时他就注意到，这个女孩有着特别认真的神情，像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就是听懂他讲的每一个字。

后来一次又一次的“巧合”，其实都是他精心安排的机会。知道她在实习，特意接了这家公司的顾问工作；听说她加班，总会找理由留在办公室；甚至那次团建，也是他特意让人事部邀请实习生参加。

车子缓缓驶离小区，他摇下车窗，让夜风吹散车厢里甜蜜的气息。但那抹草莓的甜香仿佛已经渗进了车内每一个角落，如同那个女孩的笑容，不知不觉就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而此刻的苏念，正站在电梯里，小心地展开那颗糖纸。粉色的糖纸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她轻轻将它抚平，夹进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

电梯镜子里映出她微微发红的脸颊，和掩饰不住的笑意。她想起他低头看她时的眼神，想起他递过外套时指尖短暂的触碰，想起他说话时微微颤动的睫毛。

这一切，都像是草莓糖的甜味，在夜色里慢慢发酵，酝酿成难以言说的心事。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次第亮起，又渐渐熄灭。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才掏出钥匙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她却觉得心里满满当当，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

而此刻的城市另一端，陆时砚停好车，却没有立即下车。他坐在驾驶座上，看着手机屏幕上苏念的号码，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

最终，他还是收起手机，唇角却牵起一个无奈的弧度。看来今晚，是要带着这抹草莓甜味入睡了。

夜色渐深，城市渐渐安静下来。但某些悄然萌动的情感，却才刚刚开始苏醒。如同夜来香在月光下悄悄绽放，散发着若有似无的芬芳。

而在不久的将来，这缕芬芳终将弥漫成一片花海。但现在，它只是一颗草莓糖的甜味，静静地萦绕在两个人的夜晚，成为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银色的光斑。苏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海里全是今晚的点点滴滴，他说话的声音，他身上的雪松气息，他递过糖果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

她起身打开台灯，从笔记本里取出那颗糖纸。粉色的糖纸在灯下泛着温柔的光泽，她轻轻将它贴在掌心，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个夜晚所有的甜蜜。

而同样未眠的，还有站在窗前的陆时砚。他手中端着一杯红酒，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前却浮现出苏念吃糖时满足的表情。

他轻轻晃动酒杯，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如同他此刻无法平静的心绪。或许，该找个机会告诉她，那些她以为的巧合，都是他蓄谋已久的靠近。

但还不是时候。他抿了一口酒，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有些故事，要慢慢写才动人，就像有些糖，要慢慢品才知甜。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风轻轻吹过树梢，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什么秘密。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