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予你 第52章 深夜归途的草莓糖

夜色渐浓，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像是被打湿的调色盘，朦胧中透着几分寂寥。苏念抱着刚打印好的研讨会材料，站在写字楼门口时，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溅起细密的水花，晚风裹着湿气吹过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天过得格外漫长。从清晨到日暮，她几乎没离开过办公桌。研讨会临近，材料要得急，她又是第一次独立负责这么重要的项目，生怕出一点差错。直到把最后一份文件装订整齐，她才敢放松紧绷的神经，可疲惫却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早上出门时看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没带伞。现在已经快晚上九点，打车软件上排队的人有几十位，估计要等很久。雨势不见小，反而越发急促，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门，也敲打着她有些焦躁的心。她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略显苍白的脸，正想给闺蜜林薇发消息问问能不能来接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

“苏念。”

那声音低沉温和，穿透雨声，清晰地落入耳中。她回头，就看到陆时砚的车停在路边，车灯柔和地打在她身上，在湿漉漉的地面拉出长长的光带。他降下车窗，探出头来，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没带伞？”

雨丝飘进车窗，沾湿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整个人在雨夜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隽沉稳。

“陆教授？您怎么在这？”苏念有点惊讶，陆时砚的学校离这儿不近，这个点他按理说应该在家了。她记得他下午并没有提过要来这边。

“刚好过来附近见个朋友，准备回去。”陆时砚说得轻描淡写，视线在她抱着的那摞厚厚的材料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回她带着倦意的脸上。其实他是下午听团队负责人说苏念为了赶材料，要在公司加班到很晚，特意绕过来的。他知道她认真，做起事来常常忘了时间，更别提关注天气变化。他指了指副驾驶：“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苏念犹豫了一下，觉得麻烦他有点不好意思，但看着越来越大的雨，以及手机软件上迟迟不动的位置数字，冷风一吹，她瑟缩了一下，还是说了声“谢谢”，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内很暖和，空调送出恰到好处的暖风，驱散了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意。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雪松味，清冽干净，和陆时砚身上的味道一样，让人莫名安心。陆时砚递过来一条柔软的灰色毛毯：“刚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别着凉了。”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来微凉的触感。

苏念接过毛毯裹在身上，毛茸茸的质感贴着皮肤，心里暖暖的，忍不住问：“您见朋友，聊到这么晚吗？”她印象中的陆时砚，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很少会在工作日的晚上在外逗留太久。

陆时砚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没正面回答，反而转了话题，声音平稳：“材料赶完了？没遇到什么问题吧？”车子平稳地驶入雨幕，刮雨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将模糊的视线一次次擦清。

“赶完了！”提到这个，苏念的语气就轻快起来，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眼睛也亮了几分，“多亏了您上次在咖啡馆给我提的思路，写起来顺利多了。”她兴致勃勃地跟他说了说材料里的几个亮点，如何切入，如何论证，哪里是她觉得特别出彩的地方。她讲得专注，侧脸在窗外流转的霓虹光影下显得生动明媚，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

陆时砚认真听着，偶尔在等红灯的间隙点头附和两句，或是提出一两个精准的问题，引导她思考得更深入。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兴奋的侧脸，看着她因为谈到专业领域而散发出的光彩，嘴角的弧度悄悄变深。他知道她有能力，只是有时需要一点肯定和引导。车厢内空间有限，她的声音轻柔却清晰，混合着雨声和引擎的低鸣，构成一种奇妙的安宁氛围。窗外的世界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唯有车内的光影和温度是真实可触的。

车子穿行在被雨水浸润的城市街道，路灯的光晕在水洼里破碎又重组。苏念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连续加班积累的疲惫在温暖的环境里开始释放。她靠在椅背上，目光有些放空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流光溢彩。

陆时砚察觉到了她的安静，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有打扰，只是将车里的音乐声调得更低缓了一些，是一首旋律悠扬的古典钢琴曲，音符如流水般静静流淌。他知道她最近很辛苦，独立承担项目压力不小。他想起第一次在学术会议上见到她时的样子，青涩却充满锐气，敢于质疑，勇于表达，和现在这个为了完美呈现成果而熬夜加班的身影渐渐重叠。时光打磨掉了些许棱角，却赋予了更沉稳的内核。真正的成长，往往是在一次次静默的坚持与担当中所铸就，于无声处听惊雷，于细微处见真章。

快到苏念家小区门口时，陆时砚缓缓将车停在路边临时停车位上。雨似乎小了一些，但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侧过身，从副驾驶前方的储物格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这个给你。”

苏念有些疑惑地接过来。盒子不大，触手微凉。她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盒草莓味的硬糖，一颗颗独立包装，粉白色的糖纸透着甜蜜的气息，很可爱。她愣了愣，抬头看向陆时砚，眼中带着明显的讶异：“陆教授，您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她似乎没跟他提过自己的口味偏好。

记忆被拉回几天前。上次她跟林薇视频，随口抱怨“最近总加班，嘴里没味，吃什么都觉得寡淡”，林薇在电话那头笑着说“那你买点草莓糖啊，你以前最爱吃了，说能甜到心里去”，当时陆时砚刚好来她家和弟弟陆时宇谈点事，就在旁边，听到了这句闲聊。他当时没说什么，却记在了心里。周末去超市采购时，路过糖果货架，看到这种粉粉嫩嫩的草莓糖，便顺手拿了一盒。他想，或许能在某个时候，给她带来一点小小的慰藉。奋斗的道路从来不会一帆风顺，但一点小小的甜，或许就能支撑人走得更远。

“上次听林薇提过一嘴，说你喜欢。”陆时砚说得很自然，像是只是随口记下来的小事，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的雨幕，“加班累了可以含一颗，提提神。”他没有刻意渲染这份细心，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

苏念捏起一颗糖，粉色的糖纸在她指尖显得格外小巧。她小心地剥开包装纸，将圆圆的红色糖粒放进嘴里，顿时，一股浓郁而纯正的草莓甜香在舌尖散开，丝丝缕缕，驱散了加班后的疲惫和口腔里的涩味。那甜味并不腻人，带着些许果酸，恰到好处地激活了味蕾，也仿佛悄悄熨帖了紧绷的神经。她抬头看向陆时砚，想说点什么，刚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车内的灯光昏暗柔和，他那双平时显得过于冷静理性的眼睛，此刻却比平时柔和很多，像是裹了一层温水，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点点微光，让她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有一种温暖，无需言语，便能直抵心灵深处；有一种关怀，细水长流，却拥有撼动人心的力量。

“谢谢您，陆教授。”她小声说，感觉脸颊有点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窗外小区门口那盏孤零零的路灯，以及灯下被雨水洗刷得格外翠绿的灌木丛。嘴里的草莓糖甜丝丝的滋味，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陆时砚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在灯光下几乎有些透明，像上好的暖玉。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没再多说什么，重新发动车子：“到了，楼下不好停车，我送你到单元门口。”车子缓缓驶入小区，在苏念居住的单元楼前停稳。

苏念解开安全带，拿起自己的包和那摞材料，还有那盒珍贵的草莓糖，跟陆时砚道别：“陆教授，今天真的太谢谢您了，您路上小心，雨天慢点开。”

“嗯。”陆时砚点头，看着她，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上去吧，到家记得发个消息。”

苏念“嗯”了一声，推开车门下了车。清凉潮湿的空气立刻包裹了她。她快步走到单元门口，站在檐下，回头看了一眼。陆时砚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灯亮着，昏黄的光线穿透雨雾，像是在目送她。她心头一暖，朝车子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推开玻璃门，跑进了楼道。

直到苏念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听着那轻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传来隐约的电梯到达声，陆时砚才缓缓发动车子，调头离开。雨刮器再次开始工作，刮开一片清晰的视野。他看着前方的路，被雨水洗净的柏油路面反射着斑斓的光，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眼底的笑意终于不再掩饰，缓缓荡漾开来——这颗“草莓糖”，好像比他想象中，更让人心动。这种心动的感觉，并非惊涛骇浪，而是如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却已浸润心田。最美好的情感，常常萌芽于平凡日常的细微之处，如同夜归时的一盏灯，疲惫时的一颗糖，于无声处听惊雷，于细微处见真情。

苏念搭乘电梯上楼，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看着电梯壁上模糊的倒影，嘴里草莓糖的甜味依然清晰。回到家，刚放下东西，换下有些潮湿的外套，她就想起要给陆时砚发消息报平安。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编辑了一句：“陆教授，我到家啦，谢谢您送我回来，还有…草莓糖很好吃～”后面加了个可爱的表情符号。她反复看了两遍，才按下发送键。

消息几乎是在发送成功的瞬间就显示已读。没过几秒，手机轻轻震动，陆时砚的回复弹了出来，言简意赅：“好吃就好。早点休息，明天不用太早去公司。”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苏念仿佛能想象出他打字时平静的神情。她将嘴里还剩一小半的糖块抵在腮边，脸颊鼓起一个小包，心里甜滋滋的，那种疲惫感被一种轻盈的愉悦所取代。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楼下空空如也，陆时砚的车早已消失在蜿蜒的小区道路尽头，融入了更广阔的夜色之中。雨似乎快要停了，只有屋檐还在断断续续地滴着水珠，在路灯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她握着手机，回味着刚才车上短暂的相处，还有那盒意料之外的糖果。这个看似严肃、有时甚至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近的“老狐狸”教授，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他的关心总是恰到好处，不留痕迹，却又能精准地落在她最需要的地方。这种被默默记挂、被细致关照的感觉，像冬日里的暖阳，不炽热，却足够温暖。人生的旅途上，能遇到这样一份默契与关怀，无疑是幸运的。它让人相信，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总有一份温暖会不期而遇，总有一盏灯会为你而留。

夜更深了，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苏念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嘴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草莓的甜香。她闭上眼睛，一天的疲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而宁静的心境。明天，还有新的工作要面对，但此刻，她只想沉浸在这份雨夜归途带来的小小温暖里，沉沉睡去。而城市另一端的书房里，陆时砚合上看到回复后息屏的手机，继续翻阅着桌上的文献，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只是那平素紧抿的唇角，似乎比往常柔和了几分。一颗小小的草莓糖，连接了两个独立的世界，在平凡的夜晚，漾开了不平凡的涟漪。生活的美好，往往就隐藏在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瞬间里，需要用心去感受，用情去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