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予你 第23章 错拿的文献与刻意的“偶遇”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切过窗棂，在青大的历史系系楼里投下长长短短的光柱。空气里浮动着尘埃，细小的颗粒在光束里沉沉浮浮，仿佛凝固了时光。长长的走廊静悄悄的，只有苏念一个人抱着厚厚的资料册，脚步声在空旷里轻轻回响，敲打着那份焦灼的心绪。

她对着那扇熟悉的、紧闭的深褐色木门已经走了过去，又不由自主地退了回来。门框上端端正正钉着“教授办公室·陆时砚”的金属铭牌，冷硬的金属光泽让她心头那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又“噗”地一下消散了。

上周那场乌龙像根倒刺，扎在记忆里，碰一下都尴尬得脚趾抠地。她竟然能把这位气质清冷、学术地位卓然的陆教授，当成了某个高级别墅区里穿着黑西装、一丝不苟的管家！只怪那天他去学院资料室查古籍，穿了件剪裁异常利落的深色西装外套，而她正被一堆杂乱的文献淹没，头晕眼花地就脱口而出：“师傅，麻烦您看看这本放哪里……” 林薇那个损友，足足笑了她三天，现在只要远远瞥见陆教授的身影，苏念就恨不得立刻启动隐身技能。

《近代文化思潮演变》……她需要的偏偏是这本冷门得几乎被人遗忘的书。图书馆的查询系统一片空白，各大电子书平台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找到零星几页残章断简。她的毕业论文，就卡在这个关键的文献缺口上，像一道深渊横亘在面前。电脑屏幕上那空白的文档，光标一闪一闪，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无计可施。

算了，再犹豫也变不出书来。她心一横，决定还是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从哪位相熟的老师那里借到私人藏书。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她转身就要离开。

“咔嗒——”

那扇在她心中重若千钧的门，竟毫无征兆地从里面被拉开了。苏念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刹住脚步，差点抱不稳怀里的资料册。

陆时砚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素白的瓷杯，杯口氤氲着几缕淡淡的白汽。他穿着质地柔软的浅灰色衬衫，袖口随意地向上挽了两折，露出清劲的小臂线条，手腕上那块样式简约的银色机械表指针无声地移动着。午后明亮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也让他深邃的眼眸显得格外清晰。他似乎正要出去接水，目光在苏念略显慌乱的脸上一掠而过，随即落在她胸前那摞厚厚资料册的封面上，停留了几秒。

“找资料？”他的声音不高，语调平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有细微的涟漪。

苏念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是……陆教授。想找《近代文化思潮演变》，可图书馆没有，网上也找不到完整的……”

“我办公室有一本。”陆时砚几乎是立刻接上了她的话。他侧过身，让出门内的空间，修长的手指朝靠墙的一排顶天立地的深色书架上指去，“第三层，最右边，蓝色封皮那本。你自己拿，看完还回来就好。”

一股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散了尴尬和忐忑。苏念的眼睛亮了起来，连声道谢：“谢谢陆教授！太感谢您了！”她快步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内弥漫着一种混合的气息——干燥的旧纸张、淡淡的墨香，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清冽木质调香气，像是书桌旁那盆油亮的绿植散发出的味道，又仿佛是他身上带来的干净气息。书桌宽大，上面堆叠着翻开的文献、写满批注的稿纸，还有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一切都透着一种严谨而沉静的学者气息。

她走到书架前，仰头望去。第三层对于她一米六出头的身高来说，确实有点挑战。她踮起脚尖，努力伸长手臂，指尖颤巍巍地、终于触碰到那本深蓝色布面精装书粗糙的脊背，书脊上烫金的繁体书名有些褪色。

就在她指尖用力，试图将那本书从几本厚重的典籍中小心抽出的瞬间，旁边一本足有砖头厚的《中国通史》仿佛被惊醒了，毫无征兆地失去了平衡，像一座倾斜的黑色小山，猛地朝着苏念脚边那盆茂盛的绿萝盆栽砸了下去！

“啊！”苏念惊呼出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捞，身体重心不稳地往前一冲。慌乱中，她只感觉到一阵冷风刮过耳畔。

预期的沉重撞击声和花盆碎裂声并没有响起。

就在那本《中国通史》即将吻上脆弱的陶盆边沿之际，一只骨节分明、干净有力的手从斜后方稳稳地托住了书的下沿。动作精准而从容，仿佛只是在取一件寻常物品，连一丝多余的晃动都没有。苏念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只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隆起，指关节处因用力而显出清晰的线条。

陆时砚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地站到了她的侧后方，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他手臂稳稳地承托着那本巨着的重量，另一只手自然地扶了一下她因惊吓而有些摇晃的肩膀，触感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传来，带着温热的力度。

“小心点。”他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目光却在她瞬间变得通红、几乎要滴血的耳垂上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随即移开。他托着那本厚重的《中国通史》，轻松地将其推回原位，在旁边的几本书之间还轻轻压了压，确保它不会再轻易滑落。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苏念，补充道，“那本《近代文化思潮演变》里，我夹了几张关于清末民初思想分野的笔记，内容比较散，但或许对你理清脉络有点参考价值。”

“谢谢…谢谢陆教授！”苏念连声道谢，声音有些发紧。她紧紧抱着那本仿佛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蓝色书籍，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这间让她心跳失序的办公室。

直到一路小跑冲进熟悉的自习室，在角落里属于她的固定位置上重重坐下，苏念才敢松开紧抱的双手，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自习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低鸣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她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书的封面，那深蓝色的布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办公室的清冽气息。

心，跳得比刚才在办公室里还要快，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她疑心邻座的同学都能听见。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脑海中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眸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翻开书页，一股陈年纸张特有的、混合着油墨的干燥气味扑面而来。果然，在书页的深处，夹着几张质地优良的米白色道林纸。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来，展开。

纸上是用黑色墨水书写的字迹，笔锋清隽瘦劲，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道和独特的书卷气，行云流水，疏密有致。每一笔都从容不迫，透出书写者极强的自控力。内容条理异常清晰，是对书中几个关键章节的精炼概括和独到见解，尤其是关于“思潮与社会变革”的互动关系，观点深刻且极具启发性。苏念看得入了神，心中的震撼压过了刚才的悸动——这些笔记的价值，远超她的想象。

就在她翻阅其中一张笔记时，一张更小的、淡黄色的便签纸从中翩然滑落，轻盈地飘落在摊开的书页上。

便签纸上依旧是那清隽有力的字迹，但内容更短，也更私人化：

第三章论述‘思潮与社会变革’部分，其关联性阐述过于宏观，有失精微。我早年读及此，曾于书页空白处补注数则观点，着重于精英意识与民间土壤的互动张力，或可做重点参考。

落款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砚”字，笔锋内敛。

苏念捏着这张小小的便签纸，指尖微微发烫。他不仅借出了宝贵的书，提前夹好了高价值的笔记，甚至还特意写了这张便签提醒她重点？这…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师生帮忙的范畴。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感，混合着巨大的感激和更深的困惑，悄然盘踞在心间。

傍晚时分，天空如同被泼了浓墨的宣纸，迅速地暗沉下来，沉甸甸的云层低低压着远处的教学楼屋顶。风也起了，带着潮湿的土腥气，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第一堂晚课结束的铃声在闷热的空气里显得有些滞涩。

苏念抱着那本深蓝色的《近代文化思潮演变》，步履匆匆地再次踏入系楼。书被她小心地放在一个干净的帆布袋里，袋口系紧。她已经仔仔细细地翻阅了陆时砚的笔记，尤其是书页空白处那些蝇头小楷的批注，字迹更旧一些，但锋芒毕露，观点犀利，与她论文中一个关键的论证点完美契合。受益之余，那份挥之不去的异样感也更深了——他对这本书的熟悉程度，似乎远超普通使用。

还书要趁早，也顺带…再认真地道一次谢。她这么想着，快步走向系楼大门。

刚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裹挟着水汽的凉风就扑面而来。苏念下意识地抬眼望去，脚步倏地顿住了。

西楼正门前的雨檐下，一辆线条流畅的深灰色轿车静静停着。车旁，陆时砚正背对着系楼大门的方向，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里，赫然握着一把收拢的、通体纯黑的长柄伞。

他的身姿挺拔如松，浅灰色的衬衫在越来越晦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清冷。电话似乎接近尾声，他对着手机低声说了句什么，声线低沉听不真切。随即，他利落地按断通话，动作自然地转过身来。

目光，不偏不倚，正好撞上站在玻璃门内、抱着帆布袋有些愣神的苏念。

隔着透明的玻璃门，两人的视线在风雨欲来的黄昏中交汇。他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意料之中的神色，快得像幻觉。

“还书？”他开口，声音穿过玻璃门，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雨前空气特有的凝滞感。他一边说着，一边几步走到副驾驶一侧，动作流畅地拉开了车门。

苏念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推开门走出去。那潮湿的风立刻卷住了她单薄的衣衫。

“是的陆教授，书看完了，非常感谢您的笔记，真的帮了大忙！”她快步上前，双手将帆布袋递过去。

陆时砚很自然地接过，看也没看，随手就放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他抬眼看了看越发阴沉、隐隐已有雷声滚动的天空，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刚好要去附近办点事，顺路，送你回宿舍？”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凿，仿佛这“顺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苏念心里一紧，连忙摆手，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不用不用！太麻烦您了陆教授！宿舍不远，我走回去很快的，真的不用……”

话音未落，陆时砚的目光已经落在她空空如也的双手上，再顺着她的手臂看向她没有任何遮挡的肩膀。

“不麻烦。”他打断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远处传来的闷雷声，“雨马上就要下了，你没带伞吧？”他陈述着显而易见的事实，同时侧身，示意她上车，姿态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苏念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望了望那黑云压城、细密的雨丝已经开始零星飘落的天幕，所有推拒的理由都被这精准的预判和不容拒绝的姿态堵了回去。一种微妙的、被掌控的感觉悄然升起，混合着无法解释的窘迫。

“……那…那就麻烦陆教授了。”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命，弯腰坐进了副驾驶。

车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轻响，瞬间隔绝了外面渐起的风声和越来越明显的雨点敲打地面的噼啪声。车内空间弥漫着一种干净的、带着冷冽木质调的清新气息，和他办公室里的气味一样，只是更淡一些。皮质座椅的触感微凉而柔软。她有些拘谨地拉过安全带扣好，手指因为些许紧张而有些发凉。

“咔哒”一声，安全带扣入卡槽的轻响在安静的车厢内格外清晰。

几乎就在同时，苏念眼角的余光瞥见陆时砚的手伸向了方向盘下方的储物格。那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丝毫停顿。储物格被拉开，里面整齐地放着几样小东西：一个折叠的停车牌，一包消毒湿巾，还有……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盒。

他修长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打开那个小盒子，从里面捏出了一颗独立包装的糖果。糖果的塑料包装在车内不甚明亮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鲜艳的、诱人的粉红色光泽。

草莓味。

他把那颗小小的糖果递了过来，动作随意得仿佛递一张纸巾：“路上吃，解闷。”

苏念完全怔住了。借书、笔记、提醒、顺风车……现在还有糖？这接二连三的“关照”，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细密罗网，让她完全失去了方向。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手去接。

指尖在触碰到他温热、干燥的指腹那一刹那，一股微弱的电流感猛地窜过神经末梢，让她瞬间僵住。那触感清晰、有力，带着他手掌的温度，短暂却灼人。她猛地抽回手，紧紧攥住那颗小小的糖果，塑料包装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心脏在胸腔里失速狂跳，耳根处刚刚褪去的热度又“轰”地一下烧了起来，比在办公室时更加汹涌。

陆时砚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已经收回手，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一声低沉而流畅的启动声，车身轻微一震。他动作娴熟地挂挡，操控着方向盘，深灰色的轿车平稳地滑出停车位，汇入校园主干道稀疏的车流。

车子刚驶出系楼范围不过几十米，酝酿了一下午的暴雨终于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和前挡风玻璃上，发出密集而响亮的敲击声，瞬间连成一片水幕，将车外的世界模糊、扭曲。雨刮器开到最大档位，左右快速摇摆着，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唰——唰——”声，勉强在眼前清出两片扇形的、水淋淋的视野。

车窗外，整个校园在暴雨的冲刷下变得朦胧而匆忙。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雨幕中晕染开，像一团团湿透的橘色棉花。骑着自行车的学生狼狈地穿行在雨里，书包顶在头上；打伞的行人也被狂风吹得步履蹒跚，伞面剧烈地翻卷着。一片水汽弥漫的世界，隔绝在车窗之外。

车内却异常安静、干燥，甚至有些温暖。空调系统送出柔和的风，混合着皮革和那种特有的清冽木质香。只有引擎的低鸣和雨点敲打车顶、车窗的噪音构成了背景音。

苏念僵硬地坐着，手里紧紧捏着那颗小小的草莓糖，塑料包装的棱角硌着掌心。指尖触碰他皮肤的那一瞬间的灼热感，反复在神经末梢回放，挥之不去。她不敢侧头去看旁边的人，只能假装专注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模糊的街景——教学楼模糊的轮廓，湿漉漉的行道树，被水流覆盖的路面……

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带着点偷偷摸摸的意味，瞟向驾驶座的方向。

陆时砚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指节微微用力。他的侧脸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下颌线的弧度透着一种冷硬的坚毅。他注视着前方被暴雨模糊的道路，眼神专注而沉静，仿佛车外狂风骤雨的世界与他无关。他的衬衫袖口依旧随意地挽着，露出的小臂线条随着操控方向盘的细微动作而起伏，蕴含着不动声色的力量感。

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在苏念心底滋生。窗外的世界混乱而喧嚣，充满了不安定的因素；而身边的这个人，在这样混乱的背景里，却呈现出一种近乎绝对的掌控感和……一种奇异的安心感。他精准预判了她的窘境（没带伞），提供了解决方案（顺风车），甚至细心地准备了安抚她紧张的小道具（那颗糖）……这一切的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和纯粹的师长关照吗？

那个被林薇无数次调侃的“老狐狸”称呼，此刻竟带着一种全新的、让她心跳加速的意味悄然浮现。他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冰冷疏离，难以接近。甚至，这种不动声色的、带着掌控力的“靠近”，让她在慌乱无措之余，心底悄然滋生出一丝难以启齿的……悸动。

车子平稳地停在女生宿舍楼下那熟悉的梧桐树旁。大雨依旧滂沱，在路灯的照耀下扯成一道道银亮的丝线，砸在湿透的地面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发出哗哗的轰鸣。

“谢谢您，陆教授！”苏念几乎是立刻解开安全带，声音因为紧张和车内狭小空间的压迫感而比平时急促了几分。她伸手去开车门，指尖微微用力，冰冷的金属门把手带来一丝清醒。

“嗯。”陆时砚只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看着她拉开车门，准备冲入那片雨幕。他没有撑伞下车送她的意思，只是安静地坐在驾驶位，仿佛只是一个负责运送的司机完成了任务。

苏念一只脚已经踏出了车外，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鞋面和脚踝。她顿了顿，还是回过头，飞快地补充了一句：“真的很感谢您借书给我！笔记和……糖，都谢谢！”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副驾驶座上那个装着书的帆布袋，又似乎意有所指地掠过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陆时砚的目光在她被雨水打湿的肩头和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神似乎比车内的光线还要深沉几分。他几不可察地颔首：“快上去吧。”

苏念不再犹豫，拉紧外套的领口，一头冲进了瓢泼大雨之中。豆大的雨点立刻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踩着湿滑的路面，飞快地跑向宿舍楼的玻璃大门。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厅的灯光里，陆时砚才缓缓收回目光。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深邃的眼眸里却像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比窗外的夜色更浓重。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了几下，打开一个备注为“林薇”的联系人。手指悬在输入框上，似乎斟酌了半秒，然后才沉稳地敲下几个字：

书已还。笔记她应已阅。

发送。

几乎是信息发出的瞬间，那边就有了回复。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新消息带着某种急于确认的兴奋感：

小叔！！！你也太刻意了！！！不过干得漂亮！[坏笑][坏笑][坏笑]

陆时砚看着屏幕上那三个鲜活的坏笑表情，以及那句直指核心的“刻意”，深邃的眼眸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涟漪，像是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极小的石子。那涟漪之下，似乎藏着某种被点破又刻意维持的波澜不惊。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极其细微，几乎难以捕捉，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他没有回复林薇那带着调侃和兴奋的信息，甚至没有再看一眼。指尖在屏幕边缘轻轻一划，明亮的屏幕瞬间暗了下去，重新融入车厢的昏暗。

雨点依旧密集地敲打着车顶和车窗，发出单调而有力的声响。陆时砚将手机随手扔在副驾驶座那个还带着苏念体温的帆布袋旁，目光重新投向车窗外被暴雨模糊的宿舍楼轮廓。他的手重新握上方向盘，指腹下皮革的纹理清晰可辨。他轻轻踩下油门，深灰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雨幕，车灯撕开昏沉的水帘，迅速消失在校园湿漉漉的道路尽头。

那抹短暂浮现又迅速藏起的笑意，连同刚才递糖时，指尖在她微凉皮肤上那片刻的、超过礼貌范畴的停顿所带来的微妙悸动，都被他妥帖地埋进了这片嘈杂而潮湿的夜色深处，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