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予你 第166章 烟火气里的不速之客

厨房里弥漫着诱人的香气，是糖醋汁在高温下与油脂碰撞产生的焦香，混合着生姜与葱段爆锅时的辛香，最后融入炸至金黄的排骨中，形成一种让人食指大动的复合味道。苏念站在灶台边，看着陆时砚将最后几块裹满酱汁、油亮诱人的排骨从锅中盛出，整齐地码放在素雅的白瓷盘里。酱红色的排骨与洁白的瓷盘形成鲜明对比，边缘点缀着几粒炒香的芝麻，令人垂涎欲滴。

她刚刚拿起筷子，想要偷偷夹一块尝尝咸淡，玄关处就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门铃声，叮咚作响，打破了傍晚的宁静。紧随其后的，是林薇那极具穿透力、清脆又带着几分雀跃的喊声，隔着门板清晰传来：“念念！陆教授！快开门！我跟时宇来蹭饭啦！”

苏念举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与陆时砚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掠过一丝了然而无奈的笑意。她放下筷子，压低声音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上次林薇在电话里听说你在学做糖醋排骨，就嚷嚷着一定要来尝第一口，没想到来得这么是时候。”

陆时砚深邃的眼眸中漾开温和的涟漪，他取下身上的深蓝色围裙，动作不疾不徐地挂好，又拿起一旁的厨房纸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水渍，这才迈步走向玄关。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苏念却能从他微微加快的节奏里，察觉到一丝对待熟稔亲友时才有的放松。

门被打开，门外果然挤着两张熟悉的笑脸。林薇穿着一身明亮的鹅黄色连衣裙，像一只活泼的蝴蝶，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装着各色时令水果的塑料袋，苹果橙子的鲜亮颜色从袋口透出来。她身旁的陆时宇则显得稳重许多，简单的白色t恤配牛仔裤，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硕大的不锈钢保温桶，看起来分量不轻。

两人一见到陆时砚，眼睛都不约而同地往他身后、香气飘来的方向瞟，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

“陆教授！我们是不是来得正好？”林薇笑嘻嘻地，语气熟稔得像回自己家。

陆时宇也笑着点头示意：“哥。”

“进来吧。”陆时砚侧身让开通道，声音里带着主人特有的温和，“刚好做完饭。”

林薇立刻像得到特赦令，换上拖鞋就轻车熟路地直奔餐厅，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餐桌中央那盘刚出锅、还冒着袅袅热气的糖醋排骨。那油亮红润的色泽让她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也顾不上客气，直接拿起苏念刚才放下的筷子，夹起最大的一块，吹了两口就塞进嘴里。

牙齿咬破酥脆外皮的瞬间，发出细微的“咔嚓”声，紧接着是酸甜适宜的酱汁在口中爆开，包裹着炖煮得恰到好处、软烂脱骨的肉质。林薇满足地眯起眼睛，一边被烫得微微吸气，一边含混不清地大声称赞：“唔——太好吃了！陆教授，你这手艺……绝了！比我妈做了几十年的版本还好吃！念念，你也太有口福了吧！天天都能吃到这等美味！”

苏念看着好友夸张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递过去一张纸巾：“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小心烫。”

跟在后面的陆时宇无奈地瞥了林薇一眼，语气带着惯常的揶揄：“林大小姐，你能不能稍微矜持一点？好歹是来做客的，刚进门手都没洗就直奔主题抢吃的。”他说着，将手里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桶轻轻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转向陆时砚解释道：“哥，这是我妈特意熬的冰糖银耳雪梨羹，用小火慢炖了好几个时辰。她说最近天气干燥，让带给念念，润润肺，补补身体。”

苏念闻言，心里一暖，连忙走过去，双手接过保温桶，真诚地道谢：“真是太谢谢阿姨了，总这么惦记着我，还麻烦她特意费心熬煮。”她旋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清甜温润的香气立刻飘逸而出，是银耳特有的胶质香混合着雪梨的清爽和冰糖的甘甜，与餐桌上糖醋排骨的浓郁香气交织在一起，奇妙地融合成一种充满生活气息的、温暖踏实的味道，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这是独属于家的，热闹而温馨的烟火气。

四人围坐在不算太大却布置得十分温馨的餐桌旁。桌上的菜色简单却用心，除了主角糖醋排骨，还有一碟清炒时蔬，一碗番茄鸡蛋汤，米饭在电饭煲里散发着诱人的稻香。林薇吃得津津有味，筷子不停伸向排骨，嘴里也没闲着，开始了她最擅长的八卦环节：“对了念念，你们昨天不是去城南那个很大的花鸟市场了吗？买的绣球花呢？快给我看看，是不是你一直念叨的那种很特别的淡蓝色？”

苏念咽下口中的食物，用筷子指了指客厅靠窗的茶几：“喏，就在那儿插着呢。”只见一个乳白色的陶瓷花瓶里，几支蓝紫渐变的绣球花团簇在一起，花瓣饱满，颜色清雅，在傍晚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美。“陆时砚特意跟花店老板叮嘱了很久，一定要选最新鲜、枝干最粗壮、颜色最正的那一批。”

林薇放下筷子，好奇地凑到茶几前端详。她仔细看着那如梦似幻的蓝紫色花球，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毫无预兆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还跟着抖动了几下。

“哈哈哈，念念，你还记不记得？”她转过头，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目光在苏念和陆时砚之间来回扫视，“就去年夏天，我第一次跟你来陆教授家……呃，当时还不知道是陆教授家，就以为是哪个高级点的办公别墅区。我们在花园里等的时候，看到那片开得特别好的绣球花，我还偷偷跟你咬耳朵，说‘你看这家的管家先生，品味真不错，居然还这么懂养花，把这绣球伺候得比花圃里的还水灵’。”

她越说越觉得好笑，几乎直不起腰：“我的天哪！现在回想起来，我居然当着正主的面，把大名鼎鼎的陆教授夸成了‘懂养花的管家’！这简直是我本年度……不，是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了！哈哈哈！”

陆时宇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细节，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朗声笑起来，他看向自家哥哥，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哥，你当时听见了吧？肯定听见了！我当时还纳闷你怎么嘴角有点往上弯，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现在破案了！你那时候心里肯定在偷着乐，看着这两个傻姑娘在你面前闹笑话，觉得特有意思是吧？”

陆时砚从容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汤匙舀了一勺番茄蛋汤，动作优雅不改。他抬眼，目光越过餐桌，落在身旁的苏念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灯光和她微微泛红的脸颊，眼底漾开毫不掩饰的、温柔的笑意。

“那时候……”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点回忆的悠远，“确实觉得她很可爱。”他的视线依旧胶着在苏念脸上，仿佛旁若无人，“明明每次见到我，都紧张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手指会不自觉地绞着衣角，眼神躲闪，怕我怕得不行……”他故意顿了顿，看到苏念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才慢悠悠地继续道，“……却还敢在背后，偷偷地、小声地吐槽我‘比老板还矜贵’。”

这桩“旧案”被突然提起，尤其是当着林薇和陆时宇的面，苏念只觉得脸颊像被火烧着了一样，烫得厉害。她羞赧地瞪了陆时砚一眼，下意识地伸出手，在他结实的小臂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低声嗔怪：“喂！不许再提这件事了！都过去多久了！”

她这带着娇嗔的小动作，和陆时砚那全然纵容甚至带着点享受的神情，落在林薇和陆时宇眼里，自然又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和热烈。

说说笑笑间，一顿温馨的晚餐接近尾声。林薇主动帮着收拾了碗筷，然后便拉着苏念的手，神秘兮兮地把她带到了连接客厅的小阳台上。初夏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皮肤，十分舒爽。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洒落的星河，与天际稀疏的星辰交相辉映。

阳台门一关，隔绝了客厅里隐约传来的、陆时砚兄弟二人收拾餐桌、清洗碗碟的细微声响。林薇握着苏念的手，借着阳台柔和的照明灯光，仔细端详着好友的脸。

“念念，”她的语气变得认真而温柔，少了平日的跳脱，“说真的，我觉得你跟陆教授在一起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苏念的嘴角，“你看，你眼睛里的光更亮了，笑容也多了很多，整个人像是被泡在蜜罐里，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嗯，一种很舒展、很开心的感觉。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苏念感受着好友手心的温暖，转头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和璀璨的灯火，心底深处仿佛也被一股暖流浸润着，柔软而充盈。她轻轻回握住林薇的手，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幸福与感慨：“是啊，林薇。我也常常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能够遇到他。”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贴切的词语，“他就像……像一座安静而稳固的山，让我觉得安心，又像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很多我原本没有在意的地方。”

林薇看着她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甜蜜，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闺蜜间特有的八卦和期待：“我看陆教授对你那真是没得说，体贴入微，眼神里的温柔都快溢出来了。他肯定早就把你当成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了，当成一家人了。我敢打赌，”她俏皮地眨眨眼，“他肯定在偷偷策划什么大事！说不定啊，很快就要跟你求婚了呢！”

“求婚”这两个字像两颗小小的心脏起搏器，猛地敲在苏念的心尖上，让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一股混杂着期待、羞涩、难以置信的热浪席卷了她，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阳台的玻璃门被轻轻拉开。陆时砚端着一杯温水走了出来，温暖的灯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外面有点起风了，别聊太久，小心着凉。”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他将那杯温水递到苏念手中，指尖在交接时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手背，带来一阵熟悉的暖意。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清晰地捕捉到她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和眼中闪烁的、异常明亮的光彩，他眼底的温柔笑意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苏念接过水杯，温热的杯壁熨帖着微凉的掌心。她抬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关心与爱意的脸庞，再回想林薇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猜测，一颗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一种踏实而美好的期待感，如同初春的藤蔓，悄然在心间蔓延生长。

或许……或许属于他们的那个好消息，真的如同这夜空中即将升起的最亮的星，很快就要降临了。

夜色在欢声笑语和温馨闲聊中渐渐深沉。林薇和陆时宇又坐了一会儿，聊了聊近况和工作上的趣事，看看时间不早，便起身告辞。

送走好友，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虫鸣。苏念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客厅，将那个插着绣球花的花瓶往中间挪了挪，让它们在灯光下更显娇艳。然后，她自然地走到坐在沙发上的陆时砚身边，像一只倦归的鸟儿，轻轻靠进他温暖宽厚的怀抱里，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

陆时砚伸出手臂，将她稳稳地揽住，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抚，又像是一种无言的亲昵。

“今天跟他们一起吃饭聊天，真的很开心。”苏念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满足，“感觉家里一下子热闹了好多，充满了人气。”

陆时砚低头，下颌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发间清淡的栀子花香萦绕在鼻尖。“嗯，”他低声应道，“以后我们可以经常邀请他们来家里吃饭。或者，叫上其他朋友也可以。”他喜欢看她这样放松开心的样子，喜欢这个家里因为她、因为她的朋友而充满生气的氛围。

苏念在他怀里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那下次，你要做你最拿手的红烧肉！林薇今天对糖醋排骨赞不绝口，我猜她要是吃到你的红烧肉，肯定更要惊为天人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仿佛他的好手艺是她最值得炫耀的宝藏。

陆时砚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心底软成一片，毫不犹豫地点头，目光里满是纵容：“好，都听你的。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月光如水银般，悄无声息地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流淌进来，温柔地洒落在相互依偎的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朦胧而圣洁的光晕。茶几上，那束蓝紫色的绣球花在静谧的夜色中依然静静地绽放着，花瓣上的脉络在月光下依稀可辨，散发着幽幽的、清甜的香气。

屋子里，食物的余香尚未完全散尽，混合着花香，与身边人温暖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充盈在每一寸空气里。这一刻，没有波澜壮阔的誓言，没有激动人心的情节，只有最平凡、最琐碎的日常片段，却充满了足以抚慰人心的温馨与踏实的甜蜜。这或许就是生活最美好的模样，在柴米油盐的烟火气里，藏着最深的柔情与最坚定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