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没把椰树叶的“哗哗”声揉碎,先卷着湄公河的水汽往领口里钻——那股湿凉里裹着渔船柴油的浊味,还有椰果熟透的甜香,刚掠过耳尖,天空突然炸响几声闷雷似的轰鸣。不是渔船马达那种拖沓的“突突”震颤,是直升机旋翼切割空气的锐响,带着金属特有的冷硬质感,从铅灰色的云层深处钻出来,先是遥远的低鸣,转瞬就变成震耳的咆哮,震得人耳膜发疼,连胸腔都跟着共振,像揣了个乱撞的鼓。
我刚牵着肖雅走到镇口的糖水摊,指尖离盛芒果糯米饭的冰瓷碗只有半寸——碗沿凝着一层薄薄的椰浆凉皮,是冰镇过的缘故,指尖已经触到瓷碗的寒气,甜香顺着碗口飘过来,混着风里的椰味。就在这时,隔壁修表摊的老头突然尖叫起来,他枯瘦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手里的螺丝刀“当啷”掉在铁皮柜上,鼻梁上的老花镜滑到鼻尖,露出浑浊的眼睛:“天上!天上有东西掉下来了!”
抬头的瞬间,心脏猛地缩成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呼吸硬生生顿了半拍,再喘出来时带着颤。十几朵黑色的伞花正从云层里“钻”出来,起初只是针尖大的黑点儿,风一吹就猛地撑开,像被狂风撕碎的夜幕,伞骨展开的弧度凌厉得像淬了毒的刀锋——哑光的碳纤维伞骨在灰云下泛着冷光,伞布紧绷得没有一丝褶皱,风把伞绳扯得笔直,发出“嗡”的低鸣,像拉满的弓弦。
伞下的人影裹在贴身的黑色作战服里,料子是哑光的,紧紧贴在肌肉线条上,连肩胛骨的轮廓都清晰可见;腰间的匕首套是牛皮的,磨得发亮,金属搭扣扣得严丝合缝,却有一缕寒光从缝隙里漏出来,是刀刃反射的天光。他们下坠的速度极快,风把作战服的下摆吹得猎猎作响,直到离地三尺时才猛地拉伞绳减速,伞面瞬间绷得更紧,带着人往地面坠去。
落地时几乎没有声响——膝盖先微屈成九十度,精准卸去冲力,掌心轻轻一撑青石板地面,指尖擦过石材的磨痕,发出极轻的“沙沙”声,随即整个人像弹簧似的弹起身。十三个人瞬间呈扇形散开,动作齐得像同一个人操纵的木偶:左首三个守住通往码头的青石板路,那路被人踩得发亮,边缘还留着渔船缆绳磨出的凹痕;右首四个封死进镇的土路,路上的车辙里还嵌着新鲜的碎石;中间六个守在糖水摊所在的岔路口,刚好把我们站的位置圈在视野里。
是丽丽姐的十三人女子敢死队。竟来得这么猝不及防,伞降的位置精准得像用GPS量过——连镇口那棵老榕树的阴影都没蹭到,树底下卖槟榔的阿婆吓得捂住嘴,槟榔盒“啪”地砸在地上,红色的槟榔汁溅在青石板上,像滴凝固的血。风还在吹,椰树叶扫过地面的“沙沙”声,混着远处直升机渐渐远去的轰鸣,衬得这十三个人的沉默愈发肃杀,连呼吸都像透着刀光。
还没等我把肖雅往身后拽出半寸——指尖刚触到她棉麻衬衫的后领,还能摸到布料上未干的汗湿痕迹——远处的山路突然炸响震耳欲聋的引擎声。那声音不是湄公河渔船的拖沓震颤,是钢铁巨兽冲破椰林屏障的咆哮:起初是闷雷似的低鸣,藏在椰树的“哗哗”叶响里,转瞬就变成锐不可当的轰鸣,震得路边老榕树的气根簌簌掉灰,连脚边青石板的纹路里都渗着细微的震颤。
下一秒,一道黄澄澄的“黄龙”顺着土路滚过来——是被车轮卷动的尘土,混着棱角锋利的碎石、枯卷的椰树叶碎片,还有黏在石缝里的机油残渣,像活物似的往人五官里钻。我下意识眯起眼,尘土瞬间糊住睫毛,细小的沙粒钻进眼角,涩得人直想流泪;鼻腔里灌满粗糙的颗粒,呛得喉咙发紧,忍不住咳了两声,嘴里尝到土腥味混着淡淡的机油味。视线被蒙了层浑浊的黄雾,连十米外的椰树都变成模糊的绿影,只能看见那团尘土里,十五个黑色的轮廓正往这边狂奔。
等尘土稍散,才看清是十五辆黑色丰田兰德酷路泽。车身被山路磨得狼狈:车头焊着的拇指粗加粗防撞栏,裹着新鲜的红泥和深褐色的划痕,最前端还卡着半片枯椰叶;原本身亮的黑漆被碎石刮出密密麻麻的白印,车门下方甚至露着底下的黑铁,泛着冷硬的光;车窗贴着最深色的防爆膜,阳光照上去反射出灰云的影子,从外面看进去一片漆黑,只在过颠簸路面时,能隐约瞥见驾驶座上攥着方向盘的粗粝手掌——指节泛白,虎口处有常年握方向盘磨出的厚茧,手腕上缠着发黑的布条。
车顶架着的M249轻机枪更慑人:枪管泛着哑光,散热孔里卡着细小的沙粒,弹链像条冬眠的黑蛇缠在枪身,每一节弹壳都闪着金属冷光;枪托抵在车顶行李架上,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英文字母,像是某个士兵的代号。轮胎碾过碎石路,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扬起的石子像子弹似的乱飞——有的砸在路边铁皮屋的波纹顶上,“哐当”一声弹开,惊得屋角的麻雀扑棱棱飞走;有的擦过我的裤脚,带着尖锐的痛感;还有的砸在糖水摊的冰瓷碗上,“当啷”一声,碗沿的椰浆凉皮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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