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8楼天台下来时,我的后背早被冷汗浸透。那汗不是热出来的,是吓的、是憋的,黏在肩胛骨上,抬手时都能感觉到衬衫布料扯着皮肤的涩意,像裹了层没干透的湿冷保鲜膜。楼梯间的声控灯早就坏了,只有头顶应急灯的绿光悠悠晃着,照得墙皮剥落的墙面更显斑驳——有的地方露着青灰色水泥,有的沾着褐色霉斑,像张饱经风霜的脸。
生锈的铁窗没关严,留着半指宽的缝,冷风就从那缝里钻进来,裹着楼下垃圾桶的酸腐味和车流的尾气,刮在脖子上。那风不是普通的凉,是带着高空寒气的尖,像无数根细冰针往衣领里扎,顺着脖颈往锁骨缝里钻,连呼吸都带着股刺人的凉意,吸进肺里都觉得发疼。
丁家旺悬在高空的模样,像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印在我脑子里,怎么都挥不去。我闭眼睛是他,睁眼睛也是他——他那只左眼肿得像灌满了脓血的馒头,眼缝完全被挤没,紫红色的淤青从眼角蔓延到太阳穴,肿起来的眼皮上还沾着道浅划痕,渗着点淡红的血;嘴角裂了道两指长的口子,暗红的血顺着下巴尖往下滴,有的滴在半空就被风吹散成细雾,有的粘在他浅灰色警服的第二颗纽扣上,晕开一小片发黑的渍;他整个人被麻绳吊在护栏外,风一吹就跟着晃,像个没拴牢的破布娃娃,警服下摆扫过楼外的空调外机,发出“沙沙”的轻响,听得人心里发紧。还有他的呻吟声,像破风箱被堵住了风口,每一声“嗬嗬”都带着血沫的腥气,顺着风往我耳朵里钻,搅得我心乱如麻,连下楼梯的脚步都有些虚浮,好几次差点踩空。
刚拐到走廊拐角,一道黑影突然撞进眼里——阿逸的一个手下正靠在墙边抽烟。他穿的黑色加绒卫衣,帽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鼻尖以下的部分:嘴唇干裂得爆了皮,嘴角还沾着点烟丝,叼烟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指缝里沾着点褐色泥垢,一看就是没好好洗手。烟蒂的火在昏暗中忽明忽暗,每亮一次,就能照亮他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像圈扎人的小刺。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放慢脚步,假装伸手整理衬衫领口。指尖捏着衬衫的翻领,故意扯了扯皱巴巴的布料,让动作看起来更自然——其实我的指腹都在发颤,连衬衫上的纹路都摸不真切。我用眼角余光偷偷扫他,发现他的目光没看别处,就落在我的鞋尖上,像根生锈的钉子似的钉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有喉结偶尔上下动一下,像在警惕地听周围的动静,生怕漏过半点异常。
我攥紧口袋里的手机,金属壳上的防滑纹硌得手心生疼,屏幕都被汗浸得模糊了半屏。指尖按在电源键上,差点误触点亮屏幕,我赶紧收了收力,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压下慌乱。强装镇定地往卧室走,每一步都踩得极轻,怕鞋底蹭到木质地板的声音引他注意,膝盖都有些发僵——我怕他看出我刚从天台回来,怕他闻出我身上沾着的、天台风里带的血腥味,更怕他察觉我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都快撞开肋骨了。
走过他身边时,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廉价烟草的焦糊味,混着点汗臭味,还有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应该是之前抓丁家旺时沾到的。他没说话,却往我这边挪了挪脚,挡住了一半走廊的路,像是在故意试探。我没敢看他,只盯着自己的鞋尖,快步走过,直到后背贴上卧室门板,听见身后他重新叼起烟的“咂嘴”声,才敢悄悄松口气,手心的汗已经把手机壳浸得发亮。
推开门时,最先撞进眼里的是肖雅坐在地毯上的模样——米白色羊毛地毯的绒毛软乎乎的,被她压出一圈浅浅的印子,连绒毛的走向都顺着她的姿势弯了,像给她圈出了个小小的角落。她的膝盖屈着,小腿贴在地毯上,后背轻轻靠在胡桃木床腿上,床腿的木纹清晰地映在她浅灰色的裙摆上,连木纹的结疤都看得明明白白。
她手里捏着那颗没吃的晴王葡萄,淡绿色果皮上还蒙着点没褪的白霜,用指尖轻轻蹭一下就能留下道浅痕。被她指尖掐住的地方,已经陷下去一道细浅的印子,印子里隐隐渗开一丝晶莹的汁水,在夕阳透过纱帘的暖光下,泛着细碎的亮,像沾了颗小钻石。
听见开门的动静,她立刻抬了头,撑着地毯的指尖泛了点白——大概是坐久了,手有点麻。她慢慢站起来,膝盖处的地毯还陷着个浅窝,软绒没来得及弹回来,像留下了个小小的、温柔的印子。她的眼睛里还蒙着层薄薄的雾,瞳孔比平时大了点,像受惊的小鹿似的,连睫毛都轻轻颤了两下,眼尾还带着点刚睡醒的红:“老公,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在屋里没听见书房的动静,连翻文件的声音都没有,还以为你在书房出事了……”
她说着,伸手就往我胳膊上摸。她指尖的暖意一下子贴上来,跟我胳膊上的凉形成鲜明对比——我刚从天台下来,衬衫还带着高空的寒气,连皮肤都是凉的。她眉头立刻皱成个浅川,指腹轻轻蹭了蹭我的皮肤,像在确认是不是真的这么凉,声音里又多了点担心:“怎么这么凉呀?是不是书房的窗户没关严,进风了?你是不是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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