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轮胎碾过老胶厂外围坑洼的碎石路,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像是在啃噬这片废弃厂区的寂静。车窗外,老胶厂的轮廓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愈发狰狞——断壁上的破窗像黑洞洞的眼窝,风穿过锈蚀的管道,发出“呜呜”的低吟,裹着一股混杂了铁锈、霉变橡胶和陈年机油的馊味,从半开的车窗缝钻进来,呛得人喉咙发紧。
刚转过那道爬满野葛藤的拐角,我右腿裤兜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震动。不是杨杰给我的那部加密通讯器特有的、短促而尖锐的“嗡——嗡——”声,而是我顶着“李建国”这个身份潜伏时用的旧手机。那震动又沉又闷,频率缓慢得像垂死的心跳,隔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布料,贴着大腿内侧的皮肤,痒丝丝的,又带着点麻意,活像有只受潮的小虫子钻进了布料底下,正用细腿一下下挠着肉。
我下意识地绷紧了右腿,指尖在裤兜外按了按——果然是那部机身掉漆的旧智能手机,边框上磕出的凹痕还硌着指腹。车厢里暗得只剩仪表盘上微弱的绿光,我蜷起手指,小心翼翼地把手机勾了出来。塑料后壳被体温焐得发潮,背面贴的卡通贴纸早就卷了边,露出底下斑驳的胶印。
拇指按在电源键上,“咔嗒”一声,屏幕猛地亮起。刺目的白光像一把突然出鞘的匕首,瞬间划破了车厢里的浓黑。坐在副驾的辛集兴“嘶”地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眯起眼,右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挡在眼前,指缝间漏出的光映得他眼角的细纹格外清晰。我能看到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鼻息里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得很快。
屏幕在掌心发烫,我用拇指飞快地划开锁屏。彩信的预览图只露了一角,就足够让我呼吸一滞——指尖顿时冰凉,连关节都僵了。我深吸一口气,点开彩信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嗖”地往上窜,像毒蛇的信子,贴着脊椎骨的缝隙钻,直扎得后脑勺发麻,连后颈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照片占满了整个屏幕,背景是老胶厂那口标志性的三号炼胶滚筒。那滚筒得有两人高,浑身裹着厚厚的锈迹,像披了件暗褐色的铠甲,锈片层层叠叠地翘起来,风一吹就该簌簌往下掉。滚筒壁上沾着的黑褐色橡胶残渣,结成了一块块硬壳,有的地方裂开了细纹,露出底下更深的黑,像干涸已久的血痂,还带着点黏腻的光泽,一看就知道是常年累月积下的老垢。
而滚筒正中央,赫然扔着一枚银色的警徽。警徽的边缘已经氧化发黑,右下角的边棱卷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砸过,卷边的地方还挂着一丝细细的纤维。最刺眼的是上面的血渍——暗红色的,从警徽的边缘往中心晕开,在“警”字那道竖画上聚成了一团腥红,血已经半干,表面泛着一层暗沉的光,像是给那个方正的汉字镀上了一层洗不掉的罪孽。
就在警徽旁边,滚筒壁上用白色喷漆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五十万,买六条命,值吗?”喷漆的质量很差,有些地方流了下来,在锈迹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五”字的最后一笔歪到了警徽边缘,“值吗”后面的问号拉得老长,末端还溅了一点漆星子,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催命。
“张、张队长……”辛集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凑过来的呼吸里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和紧张的冷气,喷在我手背上。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手里的牛皮账本“啪”地一声掉在脚垫上——先是硬壳封面磕在车厢的铁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接着账本整体翻倒,纸页散开,又“窸窣”响了两下。
那本账本我见过,封皮是深棕色的牛皮,上面压着暗纹的莲花,花瓣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刚才那一磕,正好蹭在莲花的花心上,一小块牛皮被刮了下来,露出里面米黄色的硬纸板,像少了一块肉。辛集兴慌忙弯腰去捡,他的后背因为紧张绷得笔直,深蓝色警服的后颈处皱起一道褶子。他的指尖抖得厉害,指甲缝里还沾着早上翻档案时蹭的墨渍,第一次抓的时候滑了一下,只碰到了账本的边角;第二次又抓空了,指尖在纸页上留下一道湿痕;直到第三次,他才死死攥住了账本的封皮,手心里的冷汗浸在牛皮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连账本边缘的纸都被洇得发皱。
驾驶座上的杨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比老胶厂墙角那片积了十年的黑泥地还要阴沉。他没等辛集兴捡完账本,右手猛地往下一压,死死踩住了刹车!“吱——”轮胎在碎石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两道半米长的黑痕瞬间刻在了地面上,碎石子被轮胎带得飞溅起来,有的“噼里啪啦”打在车底盘上,有的弹到车门上,发出“当当”的脆响,还有几颗小石子蹦到了挡风玻璃上,留下淡淡的白印。
车载电台就挂在中控台上方,里面总部的指令还在“滋滋啦啦”地响,像是被水泡过的老式收音机,声音忽大忽小,只能隐约听到“雷清荷……注意……汇合”几个字。杨杰一把抓过对讲机,指节因为用力而绷得发白,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咬肌一动一动的,像是在压抑着滔天的怒火:“技术科!立刻定位这个发件号码!另外查张建军近三个月的所有银行流水——包括他老婆、女儿的账户!重点查大额匿名转账!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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