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的空气稠得像熬糊的浆糊,湿冷的霉味裹着腐叶烂根的腥气往鼻腔里钻,每吸一口都像吞了团浸过泥水的棉絮,堵得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沉。我背贴着粗糙的山壁滑坐下去,指腹无意识地蹭过石壁上的苔藓——绿中泛黑,滑腻得像没洗干净的动物油脂,沾在皮肤上就黏住了,搓了两下都没掉,只留下道凉丝丝的印子。
头顶的水滴“嗒、嗒、嗒”地砸在一块棱角磨圆的灰岩凸起上,溅起的水花比指甲盖还小,却有几滴精准地弹在我的军靴鞋帮上,晕开深色的湿痕。靴底沾着的龙圩坝煤渣混着不知是谁的血渍,早凝成了黑褐色的硬块,和这新添的湿痕叠在一起,糊成一片模糊的脏污,分不清哪是泥、哪是血。
怀里的账本被我攥得指节发白,牛皮封皮边缘被仓库爆炸的热浪燎得发脆,像块晒干的树皮,蹭过掌心时,留下一道细如发丝的灼痒,倒让我被震得发懵的脑子清明了几分。耳膜里还“嗡嗡”鸣响,不是简单的耳鸣,是像被细铁丝缠紧的蝉翼,每颤一下都扯着太阳穴发疼,混着远处隐约飘来的狗吠声——那声音被密道的石壁切碎了,忽远忽近,像困在迷宫里的狼嚎,时不时刺一下绷得快要断裂的神经。
“雷清荷的人把仓库围得跟铁桶似的——三步一个穿黑背心的岗哨,都端着改装AK,枪托抵着肩窝,连码头边的烂泥地都踩遍了,苍蝇都飞不进去。”老太太撑着竹拐杖,顺着石壁慢慢直起身,身体晃了晃才稳住,蓝布衫的下摆滴着浑浊的泥水,在山壁下积出一小滩黑印,后襟还沾着几片苍耳和断草——显然是钻过野丛绕路来的。她袖口磨破的地方,淡红的血珠顺着枯瘦的胳膊肘往下滑,“啪嗒”滴在竹拐杖的裂痕里,混着之前沾的泥土,凝成暗褐色的印子。
“我不敢靠太近,蜷在码头侧面那堆绑着烂麻绳的废弃泡沫鱼排后面看。”她喘了口气,眼神往密道外瞟了瞟,确认没动静才继续说,“他们抬出来三具尸体,用沾着油污的帆布裹着,最上面那具的左胳膊露在外头,手腕上缠着块不锈钢军表——表链磨得发亮,连接处的划痕一道叠一道,我认得,是户志的。”
我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心脏像被一只浸了冰水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成一团——那确实是户志的表。上个月在沿海公路上,他开着黑色越野送我去阿坤的实验室,路过一个摆着塑料玩具的路边摊时,曾抬手看了眼时间。当时正午的阳光斜斜照进车窗,我看得一清二楚:表盘边缘磕了个月牙形的缺口,是上次和刀疤陈的人火拼时,被子弹擦到留下的;表带内侧刻着两个小字,“荷”字刻得深,边缘都磨得发毛,是雷清荷给的“记号”;旁边的“安”字浅得几乎要看不见,像是用美工刀一点一点刻上去的,刻痕里还嵌着点细小的锈——后来老周才跟我说,那是户志给三岁女儿取的小名,那孩子生在曼谷,他连一面都没见过。那表是雷清荷的“恩赐”,更是套在他脖子上的枷锁,锁芯里藏着他唯一不敢示人的软肋。
“人……真的没救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喉咙像卡着团湿棉花,每一个字都带着滞涩的沉。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仓库爆炸时的火光映红了半片海面,热浪把百米外的芦苇都烤焦了,中心温度足以熔掉钢筋,那样的尸体,连五官都辨认不清,只能靠那块军表确认身份,怎么可能还有活气。
老太太缓缓点了点头,从斜挎的粗布兜里摸出块皱巴巴的蓝布帕子——帕子边角磨得起了毛,上面沾着些干硬的泥土和暗红色的血渍,显然是之前擦过伤口的。她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帕子蹭过鬓角的白发时,带下几根细碎的绒毛,飘落在沾着泥水的布衫上。“抬尸体的两个小子是疯狗的手下,敞着怀,露出胸口的青蛇纹身,嘴里骂骂咧咧的:‘户志哥真是冤!替雷老板挡过刀、背过黑锅,现在说没就没了,连块像样的棺材板都捞不着!’”
她顿了顿,眼神沉了沉,像是想起了当时的画面:“雷清荷就站在码头的防波堤上,手里夹着根古巴雪茄,烟灰掉在黑色西裤的裤腿上都没察觉——那裤子还是上周从香港带来的,裤脚沾着码头的泥点,全毁了。直到雪茄烧到指节,烫得他一哆嗦,才猛地把烟蒂扔在地上,用擦得锃亮的鳄鱼皮皮鞋狠狠碾了碾,火星子溅在油汪汪的水泥地上,滋啦一声就灭了。他那脸色,黑得发亮,像被盐雾浸了十年的礁石——哪里是心疼户志?分明是肉疼户志手里那批往缅甸佤邦的军火线路,还没来得及交接给新人才是真的。”
我垂眼盯着自己的军靴——靴尖沾着块半干半凝的暗红血渍,边缘泛着黑,是刚才从仓库后门窜出来时,踩在某个倒地守卫的血泊里蹭到的,血渍里还嵌着两粒细小的煤渣,蹭了两下都没掉。军靴的鞋头磨得发白,鞋帮上还留着上次和刀疤陈手下火拼时的弹孔划痕,这些痕迹像年轮,刻着我在暗网里摸爬滚打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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