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轰的气浪像只淬了冰的巨手,带着硝烟的灼热气息,狠狠攥住我的后领往老榕树上掼。后背撞上树瘤的刹那,我听见自己骨头发出“咯吱”的呻吟——那树瘤足有拳头大,凸在树干半腰,边缘结着层深褐的硬壳,像块生了锈的铁疙瘩。撞击的力道顺着脊椎往头顶冲,五脏六腑仿佛被只无形的手攥住、揉碎,再猛地塞进喉咙口,喉头涌上的腥甜不是血,是泛着苦味的胆汁,烫得食道发疼,我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吐出来。
耳边的轰鸣还在鼓荡,像有十架直升机贴着耳膜盘旋,连界河的水流声都被震成了模糊的闷响。头顶的腐叶和碎石“哗啦啦”砸下来,不是零散的落,是成股的泼——半干的橡树叶带着锯齿边,刮过脸颊时像被砂纸蹭过;鸽子蛋大的碎石子砸在钢盔上,“当当”的脆响里混着头盔变形的“咯吱”;最狠的是块红土块,棱角分明,擦过眉骨时带起道灼热的疼,血珠瞬间渗出来,顺着睫毛往下滴,在视野里晕开片暗红,像泼了滴墨。
“黄导!”傣鬼的吼声从浓白的烟雾里钻出来,带着股被呛住的沙哑。声音刚落,就听见“哐当”声脆响——是他的狙击枪托砸在岩石上,该是刚才翻滚时没攥稳,枪身撞在灰岩上,弹起的碎石“噼啪”溅在他的护目镜上,镜片反射出烟雾里跳动的火光。“检查装备!快!”他的声音又近了些,呼吸声粗得像风箱,混着咳嗽的“嗬嗬”声。
我抬手抹脸,指腹先触到满脸的红土——是那种掺着腐殖质的黏红土,潮乎乎的,攥在手里能捏成团,此刻混着眉骨渗出的血,在掌心搓成了黏糊糊的浆,指缝里还嵌着几片碎叶,带着股霉味。放下手时,视线里的世界还在晃,像隔着层起雾的玻璃。
左眼的观察镜歪在额角,镜带勒得太阳穴发疼。我抬手扶正,才发现镜片裂了道蛛网纹,最密的地方嵌着片焦黑的橡胶叶——叶边卷成了炭,叶脉却还硬挺,像被烧过的骨架,凑近了闻,能嗅到股橡胶燃烧的焦糊味,混着硝烟的呛,刺得鼻腔发酸。
右手的手枪还牢牢攥着,握把的防滑纹嵌进掌心的老茧里,硌得生疼。枪管烫得惊人,是那种能烙熟肉的灼,我下意识想松劲,却发现虎口的筋络早被震得僵硬,只能死死扣着。更糟的是保险栓,不知何时被震到了半开的位置,金属片卡在卡槽里,“咔”地卡得死死的,我用拇指推了推,纹丝不动,倒蹭下片滚烫的金属屑,烫得指腹缩了下。
最要命的是左耳的耳麦,线绳不知何时断了半根,挂在脖颈上晃荡。里面的电流声彻底成了乱码,不是之前的“滋滋”,是“嘶啦嘶啦”的锐响,像有把钝锯齿在来回锯耳膜,偶尔还夹杂着“咔哒”的爆鸣,该是内部线路烧了,每响一下,耳膜就跟着抽痛,连带着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靠着老榕树慢慢直起身,膝盖“咯吱”响了声——刚才落地时没站稳,右膝磕在块埋在土里的半截砖头上,此刻那地方像塞了把碎玻璃,一动就钻心地疼。低头时,看见迷彩裤的裤腿被划开道口子,露出的皮肤青了块,沾着红土和草汁,像块被揉皱的脏布。
烟雾渐渐淡了些,能看见傣鬼正半跪在不远处的坡上,左手按着右臂——他的袖子破了,渗出血来,该是被弹片划的。他正用牙齿咬开新弹匣的包装,金属箔纸被撕得“刺啦”响,动作却稳得惊人,只有下颌线的肌肉在微微颤动,暴露了他的疼。
“耳麦废了。”我哑着嗓子喊,声音刚出口就被自己吓了跳——喉咙像被砂纸磨过,粗得像老树干。
傣鬼抬头看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扬了扬手里的备用通讯器——那东西挂在他的战术背心上,屏幕裂了道缝,却还亮着,像只受伤的眼睛。他的狙击枪斜靠在岩石边,瞄准镜的镜片也花了,蒙着层灰,却依然透着股蓄势待发的冷。
风从橡胶林深处钻出来,掀动了我们的衣角,带着股复杂的味——硝烟的焦、红土的腥、腐叶的霉,还有远处罂粟田飘来的甜,混在一块儿,像这片林子在炮轰后喘出的粗气。我攥紧手里的手枪,盯着保险栓上的卡槽,突然觉得这卡住的半寸,像极了此刻悬在我们头顶的生死线。
“都他妈活着没?!”
邓班的吼声像块烧红的铁,“哐当”砸进未散的硝烟里。声音带着爆破后的沙哑,不是单纯的粗,是喉咙被火药呛过的涩,每个字都裹着硫磺颗粒,刮得空气发疼。他该是刚从掩体后爬起来,军帽歪在一边,帽檐下的额角渗着血,正扶着块被震裂的灰岩,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通讯器——那东西的天线断了半截,屏幕黑着,他却像攥着救命稻草。“点人数!李凯——阿江——吉克阿依——”
“到!”
李凯的应答从西南侧的榕树林里撞出来,带着股机枪的余热。他该是正趴在机枪阵地后,声音混着枪管冷却的“滋滋”声,还有他用袖子擦脸的“蹭蹭”响,尾音里飘着点劫后余生的抖,却硬撑着没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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