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的远光灯如两道割裂墨色的冷锋,斜斜劈进山道深处。轮胎碾轧红土时发出砂纸打磨金属般的细碎爆裂声,混着车载电台里老磁带挣扎的刺啦声——那盘录着老山炮声的磁带显然在低温里冻得发脆,电流杂音像生锈的弹片在齿轮间蹦跳,与雨刷器刮过玻璃的“吱呀”声错拍成独特的行军鼓点。邓班掌心的薄汗渗进战术手套的防滑纹,指腹摩挲方向盘塑料边缘时,细密的“滋滋”声像极了西伯利亚雪原上冻僵的对讲机在低吟,后视镜里,后排六人的战术背心与装备包挤成棱角分明的几何体,吉克阿依的狼头银饰随着车身颠簸刮过篷布,在车顶投下晃动的剪影,宛如雪豹在月夜里游走。
她正用伞兵刀撬开午餐肉罐头,刀刃楔入铁皮的“咔嗒”声惊飞窗外栖息的竹雀。咸香的肉味混着阿江绷带渗出的碘伏气息在车厢内流转,前者是基地炊事班偷藏的“违禁品”,后者则是决赛日爆破灼伤的后遗症,两种气味在密闭空间里意外调和,恍若极地帐篷里融化的雪水拌着硝烟味,成了独属于牧羊人的嗅觉密码。月光偶尔掠过银饰,在吉克阿依低垂的睫毛上镀层冷霜,她撬罐头的手法精准得像在拆诡雷引信——三两下便将铁皮盖子旋成漂亮的螺旋纹,露出颤巍巍的肉冻,刀叉碰撞声里,阿江的绷带脚无意识蹭过椅垫,渗血的纱布在战术手电冷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与罐头里的油花遥相辉映。
车厢顶棚因急弯而压下的枝桠扫过玻璃,投下斑驳的树影,像极了北极冰盖上纵横的龟裂纹。邓班忽然瞥见后视镜里,傣鬼的狙击枪托正随着车身起伏轻磕窗框,金属与玻璃的轻响里,枪管在月光下划出银弧,恍若当年在废墟中架设狙击镜时,枪管凝着的冰棱在爆破气浪里迸裂的瞬间。车载电台突然清晰了片刻,那是老山侦察兵的嘶吼混着炮弹尖啸炸响,惊得吉克阿依手中的罐头刀差点滑落,此时却见她迅速用刀柄稳住罐头,银饰在剧烈动作中甩出优美的弧线,恰似训练时规避流弹的战术动作——这些刻进骨髓的反应,此刻在迎亲的山道上,竟与拆弹、撬罐头的动作无缝衔接。
雨不知何时停了,山道蒸腾起红土特有的腥暖气息,混着车厢内的午餐肉香、碘伏味、机油味,在远光灯柱里织成半透明的网。邓班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极地转运伤员,装甲车狭小的空间里也是这样混杂着硝烟与药味,战友们挤在一起传递体温,而此刻,同样的拥挤却多了份即将见证战友幸福的暖意,十分温馨,十分幸福。后视镜里,吉克阿依正将第一块午餐肉分给傣鬼,银饰与狙击镜在交错的光影中闪过,像极了他们在雪地里互相递来的热可可——战场与生活的边界,在此刻的山道上,正被红土的潮气与战友的笑闹慢慢软化。
“豁,鹏哥这龟儿子藏得可真够深啊!”阿江的绷带脚在副驾椅缝里卡成个死结,膝盖几乎顶在前排座椅的战术背包上,整个上半身像被拆弹绳结捆住般拧向内侧。手电筒冷白光里,他鼻尖几乎要蹭掉请柬上烫金的“囍”字,呼出的白雾在冷光中凝成细小水珠,顺着刀削般的下颌线滑落,砸在胸前勋章的镍合金表面,发出极轻的“嗒”声。袖口褪到肘弯,三道冻裂般的烧伤疤痕正随着拧身动作绷成暗红色的弓弦——那是去年在北极冰盖徒手拆燃烧弹时留下的印记,此刻在冷光下泛着蜡质光泽,像极了被火塘烤化又迅速凝结的红蜡。
“上个月在冰盖啃压缩饼干时,”他指尖戳着请柬上新郎栏的“杨文鹏”三个字,金粉簌簌落在战术手套的防滑纹里,“还拍着胸脯说要把勋章供在祖坟前当避雷针,”忽然猛地转身,绷带上的医用胶带发出撕裂般的轻响,渗血的纱布边缘洇出鸽血红的圆点,甩在椅背上时惊飞了只误闯车厢的小飞蛾,“这会儿倒好——”他扯着请柬两角抖出哗啦声,婚期“2025年10月15日”的烫金字在晃动的手电光里跳成小火苗,“彝家姑娘的火塘怕是早把你勋章焐成红糖水了吧?”
越野车在弯道处猛地颠簸,阿江的绷带脚趁机从椅缝滑出半寸,伤口与战术靴的摩擦让他倒吸口凉气,却仍梗着脖子用昭通方言的尾音调侃:“我说你小子在极地拆俄军诡雷都没见手抖,咋藏请柬倒跟埋地雷似的——”手指突然戳向请柬背面的铅笔涂鸦,“还‘阿依娜的炸药库(误)’?老丈人要是知道你把他家猪圈标成爆破点,怕不是要用雷管给你炸个迎亲礼炮?”说话间,绷带渗的血珠恰好滴在“炸药库”的红圈里,像极了他们在废墟中用血迹标记的危险区域,只是此刻多了份烟火气的温暖。
后排突然炸开铁皮罐头的脆响,像枚微型信号弹在密闭空间里迸发。吉克阿依捏着伞兵刀的食指轻轻一旋,圆形铁皮盖便带着拉丝般的金属颤音滑落,露出颤巍巍的午餐肉冻——琥珀色的油脂层下,肉粒整齐得如同她在极地排雷时码放的诡雷零件。刀刃挑起半块肉冻时,狼头银饰恰好晃过请柬,在“阿依娜”三个字上投下袖珍的火焰图腾,银质纹路与烫金字体交叠,像把火塘的光剪碎了撒在纸页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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