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1488高地上,狂风如同脱缰的野兽,裹挟着尖锐如针的沙粒,凶猛地撞击着连队营房的铁皮顶。每一次拍打,都像是重锤敲击,发出一阵又一阵刺耳的“砰砰”声,连器材室的墙壁都跟着微微颤动。
我单膝跪在器材室冰冷的水泥地上,周围弥漫着刺鼻的枪油味,这股味道混合着金属特有的气息,在狭窄的空间里肆意蔓延。头顶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在墙壁上投下摇晃不定的影子。手中的狙击步枪光学瞄准镜,在这昏暗中泛着幽冷的光,磨砂质感的金属部件贴着掌心,丝丝寒意顺着手臂向上蔓延。我小心翼翼地用擦镜布擦拭着镜片,每一个动作都全神贯注,眼睛紧紧盯着镜面,不放过任何一丝灰尘。
突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在空旷的楼道里不断回响。脚步声越来越近,打破了器材室里原本的寂静。紧接着,连长那带着浓郁绵阳口音的大嗓门,如同一记炸雷,在走廊里轰然响起:“老邓!黄导!你们牧羊人突击组的人都在哪?五分钟内,到训练场集合!”这声呼喊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似乎还隐隐透着几分焦急。
听到连长的呼喊,我的神经瞬间紧绷,条件反射般猛地站起身来。由于起身太过急促,枪托重重地磕在身后的铁架上,清脆的声响在这狭小逼仄的器材室里反复回荡,仿佛一阵急促的警钟。
当我拉开器材室的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连队的走廊,平日里总是弥漫着炝锅的葱花香味,那温暖的气息,是无数个平凡日子里的慰藉。然而此刻,这熟悉的味道中,却悄然混杂着一股莫名的紧张气息,好似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住我的心脏,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乱。
我大步穿过操场,狂风如刀,刮过脸颊。眼角的余光瞥见炊事班的老王头,他瘦弱的身躯在风中微微摇晃,正踮着脚尖,双手吃力地往晾衣绳上挂洗得发白的迷彩服。那些迷彩服,承载着战士们无数的汗水与回忆,在狂风的肆虐下,衣角猎猎作响,宛如一面面舞动的战旗,似乎在无声诉说着这片土地上的坚守与担当 。
训练场上,全连进入紧张的战术队形演练。炽热的口号声在空气中交织,战士们整齐划一地移动,战术动作标准流畅,彰显着过硬的军事素养。橙红色的夕阳悬于天际,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这些影子紧密排列,犹如一排移动的黑色栅栏,在大地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牧羊人突击组迅速抵达指定位置,刚刚站定,我下意识地整了整装备,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前方。只见连长陪着几位肩章锃亮的军官大步走来,他们步伐沉稳,气场十足。走在最前面的少校,身姿挺拔,表情严肃,手中紧握着一份文件。随着天色渐暗,暮色笼罩,文件表面反射出惨白的光,在这昏沉的氛围中显得尤为扎眼,让人心里莫名发怵,隐隐觉得这份文件将带来不同寻常的消息。
夕阳的余晖在训练场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连长原本坚定有力的步伐,此刻却显得有些沉重。他缓缓转过身,目光锁定在我身上,嘴唇微微颤动,带着浓重绵阳口音的呼唤声打破了周遭的寂静:“黄导啊……”这一声呼唤,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瞬间让我意识到,接下来的话语非同寻常。
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像是在吞咽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停顿片刻,连长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似是安抚,又似带着无尽的感慨。“你以预备役二期士官编外人员的身份,回归连队的这段日子里,边境线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印刻着你的足迹。十七次边境巡逻,五次跨境搜救任务,你始终冲锋在前,从未有过丝毫退缩,太辛苦了。”
他的目光越过我,望向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仿佛那些执行任务的画面,正一幕一幕在眼前放映。此时,微风拂过,吹起连长鬓角的白发,在余晖中闪烁着,更衬出他言语间的郑重与深沉 。
听到连长这番话,我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脊背瞬间挺直,双脚下意识并拢,每一处肌肉都紧绷起来。就在这标准的站姿形成的瞬间,我敏锐地察觉到,连长的目光并未与我对视,而是直直地落在我胸前的姓名牌上。
他的眼神空洞又复杂,仿佛透过那小小的姓名牌,看到了遥远又沉重的东西。喉结如困兽般上下剧烈耸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卡在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四周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抽走,紧接着又以令人窒息的密度重新填充。我感觉每一丝空气都变得黏稠,像胶水般黏附在皮肤上,让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在这令人绝望的寂静中,我的心跳声如雷贯耳,仿佛要冲破胸腔,那一声声巨响在耳膜上反复轰鸣,让我愈发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
望着连长欲言又止的模样,一股疑惑在我心底悄然滋生,还没等我细加思索,这句“连长,今天怎么有点怪怪的?”便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我瞬间回过神来,心中暗叫不好。目光迅速扫过周围,只见其他战士们正全神贯注地进行演练,几位前来检查的军官在不远处交谈,这可是重要的迎检场合,我竟贸然提出这样不合时宜的反问,简直犯了军中大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