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天下 第96章 疾在腠理

巳时·江南，扬州新政司衙门（原盐运使司）

楚幼薇一身利落的锦缎裙装，立于重新修葺的大堂内，面前是数十名新招募的账房与文书。她声音清越，条理分明地讲解着新的盐引账目体系。

“……故，新盐引实行‘两联单、一核销’制度。盐场出盐，填发出场联；商号运销，凭运销联至各地盐课司核销。两联数字，需每月与司内总账核对，差之毫厘，必追其责。所有账目，公开可查，杜绝中间盘剥与虚报！”她运用了现代会计复式记账法的核心理念，设计了这套相对严谨的账目流程。

台下众人虽觉新奇，却也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严密逻辑，纷纷点头记录。江南盐政在武力清障后，正在楚幼薇的主导下，进行着细致而深刻的制度重建。新盐凭借优良品质和低廉价格，已迅速占领市场，百姓称颂“睿王恩德”。

然而，楚幼薇眉宇间却有一丝隐忧。她接到京城密报，殿下近日操劳，旧疾似有反复。江南虽定，但根基未稳，旧势力残余仍在暗中窥伺，她必须尽快将新制度稳固下来，才能安心回京。

同一时刻·睿王府，墨苑工坊

萧煜的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几分，但他依旧坚持在工坊内，指导着对“炎阳弩”的进一步改良。他手持炭笔，在一块木板上快速勾勒着图形。

“目前的‘炎阳弩’依赖于日光，限制太大。我们需要解决阴天和夜间的使用问题。”他指着图形中心一个预设的卡槽，“这里，尝试加装一个密闭的‘火室’，内置浸满猛火油的灯芯。通过调节透镜组，将灯芯的火焰聚焦投射出去，虽威力不及日光聚焦，但可保证全天候使用，且更易操控。”

他讲解着原理，额角却渗出细密的冷汗，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让他话语微顿，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的桌沿。

“殿下！”身旁的工匠和护卫大惊。

萧煜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间的不适：“无妨，继续。此外，‘火鸦罐’的投掷机构还需优化，准头和射程是关键。北狄……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他将目光投向北方，边患的压力与身体的警报，让他更加迫切地需要提升手中的力量。

未时·太医院

院判孙思邈（非药王孙思邈，同名）——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为萧煜请脉。他手指搭在萧煜腕间，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愈发凝重。

良久，他收回手，沉吟片刻，方缓缓道：“殿下，您这先天不足之症，源于母体，本乃沉疴。往日精心调养，尚可维持。然近日……殿下是否过于劳心劳力，且偶有心悸、气短、夜间盗汗之象？”

萧煜坦然点头：“确是如此。孙院判直言无妨。”

孙思邈叹了口气：“殿下，您这是元气耗损过甚，触动病根了。《扁鹊心书》有云，‘病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血脉，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殿下之疾，以往在肠胃血脉之间，以药石针石尚可调理。然如今……已有深入骨髓之兆。”

他看向萧煜，眼中带着医者的严肃与担忧：“若再不静心休养，戒急戒躁，辅以珍稀药物固本培元，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老臣这就为殿下调整药方，加入几味滋补元气的珍品，只是其中几味主药，如‘百年血竭’、‘雪山玉莲’等，即便宫中，存量亦是不多。”

萧煜目光微凝：“有劳院判。所需药材，但请开具，本王自会设法。”他心中明了，身体的恶化，恐怕不止是劳累所致。四皇子萧焕既然已知他的弱点，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申时·四皇子府，密室

萧焕面前摆放着一份太医院流出的、关于萧煜病情的密报抄录。他脸上浮现出冰冷而愉悦的笑容。

“深入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哈哈，好一个无奈何！”他指尖敲着桌面，“本宫的好九弟，看来不用我们动手，他自己就要撑不住了。”

谋士低声道：“殿下，孙院判开了新药方，其中需要百年血竭和雪山玉莲。我们是否……”

“当然要‘帮’他一把。”萧焕眼中闪过一丝恶毒，“将我们手中掌握的这几味药材，全部控制起来，一粒也不许流入睿王府！另外，通知幽冥宗，让他们在江湖上放出消息，就说‘百年血竭’能解百毒、增功力，引得那些江湖草莽去争抢，把水搅浑。至于‘雪山玉莲’……我记得，北狄贡品中，似乎就有此物？”

谋士心领神会：“殿下英明！北狄使团不日即将抵达京城，商讨边贸和……和亲之事。届时，或可在此事上做些文章。”

萧焕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双管齐下，断他药石之源。再让他在北狄之事上劳心劳力，加速其油尽灯枯！记住，动作要隐秘，要让他明知是坑，也不得不跳！”

酉时·药王谷，静室

苏沐清面前摆放着那株被封存的“赤阳仙蕊”，以及萧煜通过天机阁加急送来的、孙思邈新开的药方抄本。她仔细研读着药方，又对比赤阳仙蕊的药性，清丽的眉头微微蹙起。

“殿下之疾，确已伤及根本。孙院判的方子固本培元，思路是对的。但……药性过于温和，恐难力挽狂澜。”她喃喃自语。

赤阳仙蕊乃至阳至刚之物，蕴含磅礴生机，理论上对弥补先天元气有奇效。但其药性太过霸道，直接使用，莫说萧煜如今虚弱的身体，便是健康高手也未必承受得住。

她沉思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需以金针渡穴之法，护住殿下心脉要害，再佐以‘九转回魂汤’为引，化开仙蕊霸道药力，徐徐图之……或许有一线生机。”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方案，对施术者要求极高，且过程中稍有差池，两人皆有可能遭遇不测。

但她没有犹豫，立刻开始准备所需的其他辅药，并飞鸽传书给萧煜，只写了短短几字：“疾深，可治，待我来。沐清。”

暮色·睿王府书房

萧煜同时看着来自太医院、天机阁（关于四皇子控制药材和江湖传言）、以及苏沐清的三份信息。他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手指用力按着刺痛的太阳穴。

身体的预警，对手的落井下石，边患的压力，改革的阻力……千头万绪，如同无数细密的丝线缠绕而来，勒得他几乎窒息。这是他穿越以来，首次感到如此清晰的、源于自身生命的威胁。

“殿下……”凌若仙的身影出现在阴影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虽不通医术，但顶尖武者的灵觉，让她能感受到萧煜身上那股日渐衰微的气息。

萧煜缓缓睁开眼，眸中虽难掩疲惫，但那份深沉的睿智与坚韧却未曾熄灭。他拿起苏沐清那封简短的信，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

“若仙，通知下去，按照孙院判的方子，尽力搜寻药材，但不必强求，尤其不必落入明显陷阱。”他声音平静，却带着看透一切的冷静，“北狄使团将至，朝中必然又有风波。江南新盐的推广不能停，舆论引导要加强。另外……秘密准备一下，我要去一趟城外的皇觉寺，‘静养’几日。”

他要以静制动，暂离漩涡中心，一方面麻痹对手，另一方面，也为苏沐清的到来和自己可能的治疗，争取时间和空间。疾在腠理，已不容忽视，但他绝不会坐以待毙。知识不仅是攻击的矛，也是守护自身的盾。他相信苏沐清的医术，也相信自己的判断与布局。

风暴将至，而风暴的中心，却试图为自己寻找一片暂时的宁静，以应对接下来决定生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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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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