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天下 第9章 盛宴前的独影

倭国使团抵达玉京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皇城内外炸开了锅。市井坊间议论纷纷，朝堂之上暗流涌动。鸿胪寺上下忙得脚不点地，礼部官员们眉头紧锁，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一道旨意传遍了各宫——为显天朝上国对四方来宾的礼遇与气度，陛下特旨，所有成年皇子，皆需出席明日晚间在麟德殿举行的迎宾国宴！

旨意传到偏僻的景阳宫时，福顺先是傻眼，随即慌了神。

“殿……殿下！这……这可如何是好？”他急得团团转，“您这身子……而且那种场合，那么多大人物，还有那凶巴巴的倭人……您要是万一……” 他不敢说下去，生怕一语成谶。在他想来，自家殿下这副“失忆呆傻”的模样，去那种龙潭虎穴，简直就是羊入虎口，不被生吞活剥也得被吓出个好歹。

萧煜（陈默）靠在软枕上，听着福顺语无伦次的担忧，脸上依旧是那副标志性的茫然。但他低垂的眼睫下，锐光一闪而逝。

机会！终于来了！

皇帝这道旨意，看似是常规的皇家礼仪，但在这个敏感时刻，无异于将所有的皇子都推到了前台，推到这即将到来的外交风暴边缘。是考验？是展示？还是……另有用意？

不管怎样，这对他而言，是离开景阳宫这个“避难所”，正式踏入众人视野的绝佳舞台！一个无人期待，也无人防备的“废物”皇子，或许能在某些关键时刻，成为打破平衡的奇兵。

“去……为什么不去？”萧煜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固执”，“父皇的旨意……要听的……而且，宴会上……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吧？”他适时地流露出对“好吃的”的向往，完美契合傻皇子的人设。

福顺张了张嘴，看着殿下那“天真”的眼神，最终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只剩下满心的担忧。

萧煜不再理会福顺的焦虑。他闭上眼，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运转。

麟德殿，国宴，倭国使团，各方势力，皇帝，皇后，三皇子，七皇子……还有他自己，一个“惊魂失忆”的九皇子。

这像极了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而他，要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落下自己的第一颗子。

他需要准备。不是准备华服美饰，而是准备“武器”。

“福顺，”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好奇”，“我……我好像记得，以前……是不是有本讲海外奇闻的书？画着好多奇怪的人和船……找出来给我看看好不好？我……我闷。”

福顺虽觉奇怪，但殿下难得主动要东西，连忙去翻找。原主萧煜虽然不学无术，但宫里赏赐或遗留的杂书倒是不少。

很快，几本落满灰尘的、记载着前朝与海外诸国交往、风土人情的杂书、笔记被翻了出来。其中甚至有一本前代宦官随船队出行记录的见闻残本，里面零散地提及了一些倭国的习俗、语言特点，乃至一些武士阶层内部不甚明显的矛盾线索。

就是这些！

萧煜如获至宝。他借口“看图解闷”，将福顺打发去准备明日赴宴的衣物，自己则立刻沉浸在这些故纸堆中。

眼神依旧“茫然”，但扫过书页的速度却快得惊人。大脑如同高效的信息筛，迅速过滤掉无用的描述，抓住一切可能利用的细节：

倭国等级森严，使团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用！

他们对某些称谓、礼节极其敏感，甚至超过对大晟官方礼仪的重视？记下！

其国内似乎有“将军”与“天皇”并立的微妙局面？使团代表哪一方？存疑，但可备查！

一些物产、资源的记载……或许能关联到他们的真实需求？

他没有时间去系统学习，只能抓取关键点，像拼图一样，在脑海中构建一个模糊的、关于对手的侧写。任何一点信息，都可能成为关键时刻扭转局面的杠杆。

同时，他也在反复推演明日晚宴可能出现的场景。

倭人会如何发难？炫耀武力？质疑礼制？提出非分要求？

朝臣会如何应对？是强硬驳斥，还是软弱退让？

三皇子萧烁那种性格，会忍得住不跳出来“彰显”天朝威严吗？如果他跳出来，是会露脸，还是会现眼？

七皇子萧炎，又会是什么反应？

而他自己，这个“傻子”，应该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看似“无意”地……做点什么？

是点破某个关键？是提供一个看似荒诞却切中要害的比喻？还是……仅仅通过一个“童言无忌”的问题，引导在场某些聪明人自己去想到答案？

风险与机遇并存。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但若成功……

萧煜放下书卷，走到窗边。夜色渐浓，皇宫各处开始点亮灯火，麟德殿方向更是隐约传来宫人加紧布置的声响。

明天，那里将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而他，将在无人瞩目的角落，完成他的“首秀”。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氤开一小片模糊。

舞台已经搭好。

观众即将入场。

配角们摩拳擦掌。

而我这个“傻子”……

也该登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