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天下 第168章 微澜渐起，星语低回

辰时·格物府医学司隔离院：

晨光熹微，却照不透隔离院内凝重的气氛。苏沐清盯着琉璃罩内那盆已然异变的“异域霉菌”，脸色微白。仅仅一夜之间，这株来自阿方索、原本处于物理隔离状态的灰白色菌落，竟在无人干预的情况下，疯长了数倍，颜色也转为不祥的暗紫色，菌丝如血管般虬结盘绕，甚至微微搏动，散发出淡淡的、带着腐朽甜腻的气味。

“能量场……我们并未开启能量场，它为何……”负责看管的学士声音发颤。

苏沐清俯身，仔细观察着琉璃罩内壁凝结的细微水珠，以及地面传导能量阵列铭文残留的、几乎不可查觉的微光。“是残留的场效应，或者说……是这东西本身对环境中弥散的、极其微弱的能量过于敏感。”她想起昨日观星台方向传来的、那瞬间掠过的奇异波动，心头一紧。（伏笔：星空信号对特定生物质的催化作用）

“立刻将其移入铅锡合金密封罐，深埋处理！所有接触人员隔离观察！”苏沐清果断下令，背后沁出一层冷汗。“幸好……幸好之前立下了严规，若贸然用它进行能量场实验，后果不堪设想。” 这意外的失控，印证了她伦理担忧的必要性，也敲响了警钟——来自域外的不明之物，其危险性远超预估。她立刻提笔，要将这异常情况与对能量敏感性的推测，写成加急密报，呈送萧煜。信息的传递，需要时间，而危险的萌芽，却不会等待。

同一时刻·江南云梦泽工坊：

赵元启看着阿方索最新“改良”的“圣火”——这一次，液体被封装在一个刻满扭曲符文的金属球中，看上去稳定了不少。阿方索信誓旦旦地宣称，此物威力可控，足以在专利交易市上“震慑宵小”，让萧煜不敢轻举妄动。

“此乃‘炼金术’之精髓，非尔等格物小道可比。”阿方索抚摸着金属球，眼中闪烁着异光，“只需小小一枚，便可开山裂石，声震四野，足以证明吾等技艺之超绝。”

赵元启将信将疑，但急于获得“谈判筹码”的心理压倒了谨慎。他命心腹携一枚“圣火”金属球，前往更偏僻的沼泽深处试验。然而，这一次的“稳定”依旧是假象。金属球被引燃后，并未如预期般剧烈爆炸，而是猛地喷射出大量粘稠的、带着刺鼻酸味的绿色火焰，瞬间引燃了周围的枯木与淤泥，火焰极难扑灭，并释放出浓密的毒烟，那名心腹与几名协助的工匠躲避不及，吸入毒烟后当场倒地，皮肤溃烂，眼见不活了。

消息传回，赵元启脸色煞白，阿方索却只是皱眉，喃喃道：“比例……看来‘星陨铁’的纯度还是不够，影响了稳定性……” 他将失败归咎于材料，而非自身技术的致命缺陷。

“果然是萧煜！定是他控制了‘星陨铁’的流通，故意以次品混淆，坏我大事！”赵元启再次成功地将责任甩给了远在京都的萧煜，这被迫害的妄想让他更加依赖阿方索那漏洞百出的“炼金术”，也让他手中的“利器”，变成了随时可能反噬的恶魔。

巳时·紫宸殿：

萧煜正在听取炎王萧炎关于“新政督察司”首次巡查准备的最后汇报。首批御史明日便将离京，分赴江南、河东等阻力较大之地。

“皇兄，此次巡查，是否需携带部分……‘格物新器’，以作震慑？”萧炎询问道，他指的是诸如小型雷音子、强弓劲弩等物。

萧煜摇了摇头，指尖划过一份刚送到的、关于江南几个州府近期物资流动的分析报告（由楚幼薇的商业网络提供），上面清晰地标注了赵氏等家族异常采购的几种矿物，与“星陨铁”成分高度吻合。

“不必。督察司持的是国法，秉的是公心。新器可用以护身，不可用以示威。”他语气平稳，“真正的震慑，在于让他们知道，朝廷的眼睛是雪亮的，任何不轨之举，皆在掌握。你此去，首要便是厘清地方账目，落实学堂与专利登记，遇阻则按律查办，勿枉勿纵。”

这是一种阳谋，依靠制度和信息形成的压迫感，远比几件新式武器更能撼动盘根错节的旧势力。萧炎领命，他感受到皇兄那份沉静背后的强大自信，那是一种将一切动向纳入棋局计算后的从容。

午时·北狄环形山谷地穴口：

王砚与韩执事站在地穴边缘，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就在昨日黄昏那个特定时刻，这地穴中的幽光骤然明亮了数息，井壁那些金属构件上的符文也流转加速，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与观星台发射信号的时间点几乎完全重合！

不仅如此，他们布设在草原各处的简易能量探测桩，也传回了异常数据——在信号发射期间，整个草原地下似乎都泛起了微弱的“涟漪”，仿佛沉睡的巨物在梦中翻身。

“这东西……它能感知到星空的信息！”王砚声音干涩。地底遗迹与星空来客的关联，已从数据吻合升级为了实质性的互动。

“必须立刻加强封禁！”韩执事握紧刀柄，“不能再等京都的命令了。我立刻请示苍狼王，调派最精锐的‘苍狼卫’，将以此地为中心，半径十里划为绝对禁区，许出不许进！所有探测活动暂停，以免……惊醒它。”面对这种超越理解的诡异现象，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物理隔绝。一道由精兵和警戒线构成的壁垒，开始在北狄草原上悄然构筑。

午后·各地驿道与水路：

通往京都的官道上，苏沐清关于异域霉菌失控的密报刚刚送出；通往北疆的路上，王砚关于地脉异常共鸣的急报也才启程。而在云梦泽，赵元启正一边痛骂“萧煜的卑鄙”，一边催促手下尽快处理掉“圣火”试验留下的烂摊子，并严密封锁消息。

楚氏商行的采购队伍，则在不经意间，从一个惊慌失措的、从工坊逃出来的杂役口中，听闻了“绿火毒烟”和死人的模糊传闻。这消息随着商队，缓缓流向天机阁的据点。

信息的溪流在各处流淌，速度不一，真假混杂，它们终将汇入决策的中央，但此刻，时空的阻隔让各方都只能基于有限的、延迟的信息做出判断和行动。

黄昏·睿王府观星台：

星空再次降临，观星台内气氛凝重。自昨日发射质数序列信号后，林瀚源和团队彻夜未眠，监听着所有频段。然而，那片目标星域，除了原本的规律脉冲信号依旧，并未出现任何新的、可辨识的回应。

那加速的信号源，依旧在稳定地、不祥地增强着亮度。

“没有回应……是未曾接收到？是不屑回应？还是……正在分析，准备更直接的‘交流’？”林瀚源嗓音沙哑，压力巨大。

萧煜静立于透镜组旁，凝望着那颗越来越亮的“星辰”。对方的沉默，比任何回应都更让人感到压力。这仿佛是一场耐心的较量，看谁先露出破绽，或者，看谁先完成下一步的准备。

“文明的接触，或许本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相互试探。”他心中思索，“我们发出了声音，证明了我们的存在。接下来，要么等待回音，要么……准备迎接不请自来的访客。” 他下令，在继续监听的同时，启动“周天演算盘”的另一项推演——模拟分析那脉冲信号中可能蕴含的、关于其文明形态或技术路径的信息。不能因沉默而放松，必须利用一切可能的时间，去了解那未知的对手（或朋友）。

星语低回，沉默本身，也是一种语言，需要时间去解读。而大地之上，因这星空异动引发的连锁反应，才刚刚开始显现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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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