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页账册晾在绳上时,竹片突然"啪"地断了,账册散落一地。她蹲下去捡,指尖触到最底下那张纸,上面记着"西门府 欠桂花糕七斤 银五钱",墨迹被雨水洇得发蓝——这是上个月西门庆的管家来订的货,说好了三天结账,却拖到现在。
"俺去要。"武大郎攥着铁尺站起来,手背青筋绷得像弓弦。他今早去挑水时,又听见巷口王婆跟人嚼舌根,说潘金莲"勾搭上县太爷家的公子,才敢占西门府的便宜",气得他把水桶都摔了。
潘金莲按住他的手,账册上的字被她指尖按出个浅印:"你去了也是白去,他们就等着看你动粗。"她翻到前几页,指着"张记布庄 预存芝麻三斗李木匠 换案板工钱抵葱油饼二十个","咱得让县太爷看看,谁才是真占小便宜的人"。
武大郎看着她在账册上圈画的红圈,突然明白过来。他伸手想帮她把散落的账册摞好,却被纸上的墨迹染了指尖,像沾了点胭脂,倒让他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缩。
"怕啥?"潘金莲把他的手拽过来,用帕子擦了擦,"等会儿见了县太爷,你就站在旁边,啥也别说。"她从灶膛里抽出根烧黑的木炭,在账册封皮上写"呈县太爷 潘氏烧饼铺往来账册",字歪歪扭扭,却比平时用力了三分。
县太爷的轿子刚到衙门口,潘金莲就带着账册冲了过去。衙役举着水火棍拦她,被她灵活地躲开,账册"啪"地拍在轿杆上:"大人!民妇要告西门府赖账!"
轿帘掀开,县太爷探出头,看见是她,眉头皱了皱——前几日西门庆的案子刚结,这妇人怎么又来闹事?"呈上来。"他接过账册时,指尖被纸边划了下,低头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倒比师爷记的还清楚。
"大人您看,"潘金莲指着"三月十二 西门府管家订糕七斤 未结","当时说定了现钱交易,他说府里账房没现银,让先欠着。"她又翻到后面,"可您瞧这页,他们府里的丫鬟三天两头来买饼,每次都赊账,说是'官人吩咐的',这都欠了两吊钱了。"
县太爷翻到最后,看见页脚用小字写着"每月接济李奶奶家三个炊饼 不收钱",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饼图案。他想起前几日审案时,李奶奶来作证,说武大郎每个月都给她送饼,从没要过钱。
"带她去西门府。"县太爷把账册往轿里一扔,声音沉了沉。
西门府的门刚开条缝,潘金莲就挤了进去。吴氏正坐在院子里喝茶,看见县太爷的轿子,手里的茶杯"哐当"掉在桌上:"大人怎么来了?"
"你府里欠的饼钱,什么时候还?"县太爷把账册扔在她面前,"潘金莲的账册记得清楚,某年某月某日谁来买了什么,欠了多少,一笔不差。"
吴氏翻着账册,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瞥见"丫鬟小翠 欠糖包四个"那行,突然拔高声音:"这贱婢!竟敢私自在外面赊账!"
"哦?"潘金莲歪头笑了,"可小翠说,是您让她'看着好的就先记下'。"她往院子里扫了眼,看见廊下站着个穿绿衣的丫鬟,正是小翠,"小翠,你跟大人说说,是不是吴娘子让你赊的?"
小翠吓得"扑通"跪下,眼泪直流:"是、是娘子让的,她说......说潘娘子的饼铺小,欠着也不敢要......"
周围的仆妇都低着头偷笑,吴氏的脸像被泼了墨,从耳根红到脖子。县太爷没再看她,只对随从说:"按账上的数,连本带利算清楚,给潘娘子。"
武大郎一直站在潘金莲身后,这时突然往前迈了步,把手里的布包递过去:"这里面是刚出炉的椒盐饼,给大人尝尝。"他声音不大,却说得清楚,"俺媳妇说,当官的为民做主,该谢。"
县太爷接过布包,掂量了下,突然笑了:"你这汉子,倒实诚。"
回去的路上,潘金莲数着银子,突然"咦"了声。武大郎紧张地问:"咋了?少了?"
"不是,多了二两。"她把银子递给他看,"县太爷多给了。"
武大郎挠挠头:"可能是......赏的?"
"是赏你的。"潘金莲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刚才你递饼的时候,县太爷看你的眼神,可比看我和善多了。"
两人正说着,王婆提着篮子从对面过来,看见他们手里的银子,眼睛直放光:"哟,潘娘子发财了?"
潘金莲扬了扬账册:"王婆要是有欠账没收回来,也可以找县太爷评理。"她故意把"欠账"两个字说得很重——王婆还欠着她们五斤甜饼钱呢。
王婆的脸瞬间垮了,转身就走,篮子里的青菜掉出来都没捡。武大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嗤"地笑出声,这是潘金莲第一次见他笑出声,像冰块化了似的,带着点傻气。
回到家,潘金莲把银子放进瓦罐,又在账册最后添了行:"四月初三 西门府还欠款 加赏银二两 已收"。武大郎蹲在灶前烧火,火光映得他脸红扑扑的,突然说:"媳妇,俺想学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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