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优雅地垂眸,猩红的酒液在杯中漾开,轻轻抿了一口。纤长的睫毛在她精致的脸颊上投下蛛网般细密的阴影。喉间溢出的那声轻笑,若有若无,像羽毛搔刮着紧绷的神经。
李明宇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板,攥着红酒杯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冰凉的杯壁在掌心沁出粘腻的冷汗。苏晴脸上那抹笑意,此刻在他眼中,幻化成了一把精心包裹在华丽糖霜里的淬毒匕首!那表面的甜美与温柔,底下却透出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阴寒——一如深夜里,工地上那些被巨大力量扭曲变形、边缘锋利如獠牙的裸露钢筋!同样的冷硬,同样的锋利,潜藏着致命的杀机!
烛光摇曳闪烁。
苏晴耳垂上那两粒浑圆的珍珠,倏地划过一道冰锥般的冷光!
这光芒竟在刹那间诡异地扭曲变形,与记忆中父亲安全帽上那条廉价的银色反光条刺眼的光芒,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尖锐的刺痛感,狠狠扎进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颅骨内有什么东西要破开!
“Waiter.”
苏晴优雅地轻拍了两下手掌,声音清脆。
话音刚落,一名身着笔挺黑色制服、戴着雪白手套的服务员便推着一辆覆盖着雪白餐巾的银色小车,无声而精准地滑行至他们桌旁。
这辆车……
这辆车的款式、轮廓,甚至那抛光金属反射出的冷光——
都与那年生日,苏晴推着进来、上面堆满五彩缤纷礼物盒的推车,一模一样!
记忆里,小车承载着蛋糕甜蜜的奶油香气、玩具的塑料光泽、毛绒熊憨态可掬的拥抱……
而此刻,那雪白餐巾之上,端端正正摆放着的,只有一个物件——
一个黑色的、尺寸标准的A4文件夹。
它平整得像一块墓碑,在最温暖奢华的烛光笼罩下,却泛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神秘、沉重、不祥。
仿佛里面封存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秘密,正无声地催促着被揭开。
戴着白手套的手,以近乎虔诚又带着机械般精准的姿态,缓缓俯身,捧起了那个黑色的文件夹。
如同捧起的不是文件,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或是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
当它被端端正正、带着某种审判意味地摆放在李明宇面前的桌布上时——
苏晴的眼尾极其锋利地向上挑起,唇角的弧度被精心计算过,比头顶无数切割着光线的水晶吊灯棱角更为尖锐刺人。
她的嗓音裹着蜜糖般浓稠的甜腻,却字字如冰锥般扎下:
“明宇,打开看看?”
最后一个音节上扬的瞬间——
“吱嘎——!!!”
尖锐刺耳、如同濒死野兽嘶鸣的钢筋摩擦声,猛地在他耳膜深处炸裂!几乎将他的听觉神经彻底撕碎!
李明宇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指尖冰冷麻木,仿佛不属于自己。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像是要掀开一口沉重的棺材盖板,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掀开了那黑色文件夹坚硬的封面——
哗啦。
几张轻飘飘的、雪白到刺眼的A4纸,如同几片被寒风吹落的枯叶,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轻盈感,滑了出来。
最上方那张纸上,一行加粗加黑的宋体字标题,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灼热的痛楚与冰冷的绝望,狠狠烫进了他的视网膜深处:
《工伤放弃认定协议》
在李明宇最初的、被阳光镀上金色的记忆里,父亲李建国的旧皮卡车后斗,永远堆叠着小山般的钢管簇。
那些钢管,在阳光下闪烁着崭新的、耀眼的银白色金属光泽,冰冷而锐利,如同父亲彼时的意气风发。
那时的父亲,穿着浆洗得笔挺、甚至带着淡淡皂角香的夹克,袖口总是干干净净,一丝不苟地扣着。
他会一把将小小的明宇高高举起,稳稳架在自己宽厚的肩膀上,迈着大步穿越尘土飞扬的工地。
李明宇的小脑袋就悬在父亲的安全帽上方。
两顶安全帽的边缘,随着父亲的步伐轻轻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那声音,在小明宇听来,竟如同过年时炸响的、预示着热闹与希望的鞭炮声。
直到七岁那年的深秋,冰冷刺骨的现实像一盆掺着冰碴的水,兜头浇下。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气味,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鼻腔,直抵肺腑。
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惨白的光线里,他第一次看清了医院病床上,那条被厚重的、毫无生气的蓝色布单完全覆盖住的、父亲的左腿。
就在那一瞬间,童年里那个“包工头儿”意气风发的日子,如同被一只无形巨锤狠狠砸中的水晶玻璃,清脆地裂开,碎片四溅,再也——
拼不回原来的形状。
母亲癌症的诊断书,早已像一道沉重的枷锁,锁住了家里的欢声笑语。为了那渺茫的希望,家里的存款早已被掏空,像被烈日烤干的河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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