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窄得像一根掐扁的喉管,一脚踏上去,木板发出久病者喉结的咯咯声。左侧墙皮被撕剥得七零八落,露出水泥的灰肺,上面贴满城市最底层的病灶切片:
“黑户贷款,当场拿钱”——边缘卷成焦黄的痂;
“包治性病,永不复发”——被雨水泡得字迹溃烂;
它们身上粗暴地压着崭新的广告:
“绝版学区房”
“地铁直达豪宅”
铜版纸光鲜得刺眼,像刚缝上去的皮肤移植片,却遮不住底下化脓的旧伤。在两层广告撕斗的缝隙里,灰绿色霉斑悄悄扩张,毛茸茸地隆起,像**组织沿着墙缝呼吸,喷出一股潮湿的**甜味。
郑国锋抬手拂开一张半掉落的“专业讨债”纸条,指尖立刻沾了一层凉丝丝的霉粉;他皱了皱眉,把手指在裤缝上抹了抹,继续向上走。小赵跟在后面,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这座楼溃烂的皮层里,吱呀声像细胞壁破裂,把午后的闷热连同霉味,一起压进他们的肺管。
“301”铁门虚掩,缝里漏出的灯光昏浊发腻,像一块被遗忘在潮角落的黄油,边缘早沁出绿毛,黏嗒嗒地淌在幽暗的走廊里。
郑国锋推门而入,一股冷甜的空调风裹挟着雪茄的烟雾扑面而来。
屋子空间并不宽敞,却被一盏镀金水晶吊灯映照得金碧辉煌。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真皮老板椅,椅背朝向门口,上方浮着一团灰白色的烟雾,宛如一柱小型的祭坛。
听到门响,椅子缓缓转过,现出高利贷老板的身影。他整个人深陷在椅子里,西装敞开,金链垂至肚皮,指间夹着一支燃着猩红火光的雪茄。
老板面前摊开着一本硬壳老式账簿,纸页泛黄,边缘因手汗的浸润而显得发软。账簿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旁,用红笔勾出一排排尖锥般的“△”符号,犹如吸血鬼刚龇出的獠牙,透出一股寒意。
老板用肥短的手指轻轻弹去雪茄的烟灰,抬眼扫向门口,嘴角仍挂着那点对血腥味上瘾般的笑意,仿佛刚刚将某人的动脉算进了利息之中。
老板抬眼,目光像冰锥在两人脸上轻点一下,随即又落回账本。
“两位,”他拖着长音,雪茄在唇边一转,烟灰簌簌落在数字上,“是到我这儿拿钱用的?”
“不是。”郑国锋回答。
老板这才真正抬眼,雪茄停在半空,眉心挤出一条褶:“不图钱?”
他像没听清,又似听见笑话,肥厚的肩膀抖了下,嘴角勾出半分狐疑的弧度,目光第一次正式钉在郑国锋脸上——等着下文。
郑国锋两指一夹,警官证“啪”地打开,举到老板眼前,封面警徽在吊灯下闪出一记冷光。
“安常乐,认识么?”
老板愣了半秒,雪茄的灰“簌”地断一截,落在“△”字獠牙上。
“安常乐?不是……已经死了吗?”
小赵猛地俯身,双掌“啪”地撑住桌面,震得账簿跳起半寸。
“你怎么就笃定他死了?”他目光像两枚钢钉,死死钉住老板瞳孔,“难道——那晚是你亲手把他推进河里的?”
老板夹回雪茄,深吸一口,烟丝在火头里“滋啦”作响,像烧着一张旧钞票。
“新闻都登了,清北市城中区那段河堤,”他朝半空吐个浑圆的烟圈,语气懒洋洋的,像在念利息单,“一个醉鬼半夜遛弯,一脚踩空——噗通,自己喂了鱼。照片虽然泡得发胀,可我自己的客户,我能认不出?”
“安常乐的爱人李凤芝亲口告诉我们,”郑国锋把警官证往桌上一扣,声音压得极低,“就在他出事前几天,你们公司派了两个马仔上门找他。原话是——‘替我们办桩小事,欠条一笔勾销’。今天我来,就想听听这件‘小事’到底是什么。”
老板把雪茄咬在齿间,左手拉开抽屉,抽出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袋,随手往桌面一抛。
“自己翻。”
袋口没封,一沓资料滑出来:
最上面是张高清证件照——女人三十出头,黑色短发,眉眼清冷,右下角印着“白溪月”三个字。
高利贷的老板一脸茫然地表示,他对此事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清楚具体状况。据他所述:
“有人将一个牛皮纸袋悄然放置在我小弟的楼下,并特意嘱咐小弟转交给我。当我怀着疑惑的心情打开纸袋时,发现里面竟是关于一位名叫白溪月的女性的详尽资料。
“当天,下午两点多,有个用变声器的男人声音和我说,袋子里有地址。找个为了钱什么都肯干的人,去清北市城中区确认白溪月是不是还住在那儿、家里几口人、什么背景。
“老板翻开账簿,伸指在那行‘安常乐’上敲了敲,撇着嘴嘟囔:
“‘您也瞧见了,他就欠我几万块,蝇头小利。我图省事,打发俩小弟过去跟他谈:活儿干成,欠条当场撕了,全当跑腿费。谁承想这人上了高铁黑名单,得!我又得另派司机连夜开车送他,这才把脚印留到你们眼皮子底下。说穿了,我就是一过路收债的,整出这么大事儿,我冤不冤?警察同志,真细抠下来,我也算被蒙在鼓里的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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