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22日 下午
学生会杂物储藏室弥漫着灰尘与旧纸张**混合的气味。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惨白的光线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堆叠至天花板的纸箱和陈旧的体育器材投下的、如同怪兽獠牙般扭曲的阴影。万宇正埋头擦拭一张布满划痕的旧木桌,抹布下泛黄的漆面剥落,露出底下更久远岁月的木质纹理——像某种被强行揭开的伤疤。
门外走廊传来清晰、规律、带着某种冷漠节奏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嗒…嗒…嗒…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心跳的间隙。声音在储藏室门口停住。
万宇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林婉静——新任学生会主席,林晚棠的妹妹。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冷冽的消毒水混合栀子花的香水味,已经先一步渗进了浑浊的空气里。
“卫生做得不错。”林婉静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像在念一份枯燥的报告。她站在门口,没有进来,背着光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投下修长而压迫的阴影。
万宇停顿了一下,继续用力擦拭着桌角一块顽固的污渍。“应该的。”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脚步声响起,林婉静走了进来。她没有去看万宇,目光扫过堆放的杂物,最终落在一个蒙尘的玻璃展示柜上。柜子里,一些褪色的奖杯和泛黄的合影无声地诉说着过往,其中一张模糊的集体照里,似乎有登山绳晃动的虚影。
沉默在灰尘中发酵。只有抹布摩擦木头的沙沙声和日光灯管的嗡鸣。
万宇直起身,将脏污的抹布扔进水桶。浑浊的水溅起几滴。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仿佛在积蓄某种勇气。他转过身,正对上林婉静的目光。她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双眸平静地看着他,像两潭深冬的湖水,不起波澜,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林学姐,”万宇开口,声音尽量平稳,但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件事…想请教一下。”他没有停顿,不给对方拒绝的余地,如同抛出冰冷的石块,“关于…林晚棠学姐的事。就是…当年登山意外坠崖的事情。”
“听说是意外。” 她的目光越过了万宇的肩膀,投向更深处的杂物阴影,仿佛在凝视某个遥远的、不存在的点。“具体的细节,校方通报过。时间久了,我也……不太清楚。”
“旧图书馆…”她吐出的词带着白雾般的寒气,“那个老校工…待了四十年。” 目光倏地转回万宇脸上“死人…和旧书一样…他都记得。”高跟鞋声嗒嗒远去,碾碎一室死寂。万宇僵立原地,冷汗浸透后背。
502宿舍的声浪几乎掀翻天花板。陈骁一脚踩在晃动的板凳上,手指几乎戳穿泛黄的登山日志封面:“操!去年这玩意儿怎么到我们手里的?——是那老校工!从最底下那层积灰的档案盒里亲手抽出来的!”
王浩猛地拍向自己后脑勺,懊悔的响声惊得灯泡乱晃:“当时他还说‘年轻人少碰旧事’,自己他妈倒递得利索!”
“钓鱼啊!**裸的钓鱼!”张淼淼抓起桌上半瓶矿泉水狠狠灌了一口,水从嘴角溢出混着汗砸在地上,“那老头看我们翻日志的眼神——现在想想根本是屠夫看猪崽进圈!”
万宇缓缓合上手中日志,封皮上2002登山社的烫金字刺得他眼底生疼。去年老校工枯瘦的手指点在这行字上时,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的泥垢——像极了凤凰岭的赤砂岩。
“不是没想到…”万宇的声音割开凝固的空气,“是他用锈迹斑斑的钩子,等了我们整整五年。”
(去年老校工递出日志时,缺指的手在阳光下投下的阴影,此刻才显出真容——那是一只攥着绞索的鬼手。)
万宇的声音像劈开嘈杂的空气:“明天去旧图书馆,再会会那老校工。”
旧图书馆铁门被七双脚同时踏响的瞬间,积尘从门楣簌簌震落。光柱刺破昏暗,万宇率先跨进大堂——
哗啦。哗啦。
老校工佝偻的背影正在三十米外的长廊尽头机械摆动扫帚。帚尖刮过磨得发亮的水磨石地面,扬起细小的灰雾,在从破窗斜插进来的光柱里翻滚,像焚尸炉飘出的余烬。
“三层楼,九万册烂书,半个世纪积灰…”赵启明压低嗓子,声音却撞上四壁书墙炸出回音,“您说这地界儿,扫给鬼看呢?”
扫帚声骤停。
枯瘦的身影缓缓转过来。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靛蓝工装,还是缺了半截的右手小指。可当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抬起时,所有人都被钉在原地——
他的眼球浑浊如裹尸布上霉变的蜡,嘴角却向上扯出极深的弧度,枯皮包裹的牙齿在阴影里闪着森白的光。那不是笑,是棺材盖即将合拢时铰链的扭曲。
“老师……您还记得2002级登山社的林晚棠学姐吗?”
“就是——那年冬天在云顶山平台意外坠崖的林晚棠学姐?”
老校工的回忆
夕阳透过彩绘玻璃,在老校工背上洒下暖金色的光斑。他扫帚顿在青砖缝里,一片银杏叶粘在帚尖轻颤,像停在时光里的蝴蝶。“林晚棠啊……”他眼角皱纹舒展开,枯枝般的手指轻点自己眼尾,“喏,那丫头一笑,这儿就漾起两汪月牙泉,比莫奈画的睡莲还活泛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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