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下得没完没了,真是让人心烦。
平安居的生意也跟着淡了。铺子里冷冷清清的。陈平坐在柜台后面,就着门外那点灰蒙蒙的天光,正拿根细竹签,慢悠悠地挑着刚收来的青牙米里的砂石。
他挑得很仔细,一根一根往外拨。外头那点雨声,好像跟他没关系似的。
铺子还是那个破铺子。几袋灵谷堆在墙角,码得整整齐齐。柜台被他擦得锃亮,能照见人影。角落那几盆青线草,蔫头耷脑的,是他故意压着,不让长太招摇。后院廊下,小厮狗子正吭哧吭哧地翻着几只受潮的麻袋。
陈平调整着呼吸,体内的那点炼气七层的修为,被他压得死死的,一丝都露不出来。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快入土的老头,瘦骨嶙峋,双眼浑浊。筑基……陈平心里琢磨着这事儿。不急,但总得找着门路才行。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一辆破板车停在了铺子门口。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溅起泥水。
车上跳下来三个人。打头的是个一脸横肉的壮汉,炼气三层的修为,气息乱七八糟的。他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短褂,腰里别着把生了锈的砍柴刀。身后跟着两个凡人伙计,缩着脖子,跟在后面不敢作声。
哦,是那帮收尸的。陈平一眼就认出来了。坊市里专门给那些横死的修士收尸、清理凶宅的清扫队。
车上堆得乱七八糟,都是些破烂玩意儿:烂了的蒲团,空瓶子,还有几件磨破了边的旧法衣。最扎眼的,是两口半人高的大木箱子,箱板黑黢黢的,看着就死沉,还散着一股子冲鼻子的霉味。
“晦气!他娘的,又是个穷鬼!”那横肉汉子一脚踹在车帮上,冲着对面铁匠铺就骂开了,“铁老三!你那破炉子能不能挪挪?挡着老子倒垃圾了!”
隔壁“叮当”的锤音一停。铁老三黑着脸从铺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拎着烧红的铁钳。
“姓王的!嘴巴放干净点!老子的炉子碍着你投胎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撸起袖子干上了。
陈平放下手里的竹签,慢悠悠地站起身,踱到门口。
“二位,二位,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陈平陪着笑脸,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声音沙哑地劝道,“下雨天,有话好好说,别动气。”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早瞟到了那板车上的两口大箱子。
嘿,这木料……是铁梨木?这玩意儿可不便宜,又死沉又防潮,一般人家哪用得起。
那横肉汉子见铁老三家伙都抄出来了,气焰也矮了半截。又看陈平出来劝架,便“呸”了一口,扭头冲着两个伙计骂骂咧咧地喊:“赶紧的!把这堆破烂都扔给收垃圾的王老头!换几个铜板买酒喝!”
两个凡人伙计吭哧吭哧地把那些破蒲团、烂衣服往下搬。搬到那两口木箱时,却死活抬不动。
陈平就站在旁边,跟没事人似的。可他的鼻子却轻轻动了动。一股子极淡的、松烟灵墨特有的清苦味儿,混在霉味里,钻进了鼻孔。嘶……这墨,可不是普通散修用得起的。
他又瞥了一眼,其中一口箱子缝里,挤出几张破纸页,带着点焦黄色。嗯?不是火烧的。倒像是……离地火太近,被慢慢烤出来的颜色。
好木料。上好的灵墨。还有地火烤过的痕迹。就这么跟一堆破烂混在一起,当垃圾卖了?啧,这里头有鬼。
横肉汉子不耐烦了,自己上前,运起灵力,才勉强把两口箱子掀下车,“哐当”摔在泥水里,溅起一片污浊。
巷口,一个驼背的凡人老头推着辆更破的独轮车,缩着脖子凑了过来,正是收垃圾的王老头。
横肉汉子把车上所有东西一股脑指给他:“喏!老规矩,这些,十个铜板,拿走!”
王老头看着那两口死沉的木箱,愁眉苦脸:“王……王管事,这箱子太沉,我这车……” “少废话!爱要不要!”
陈平瞅准了机会,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他没先看那两口大箱子,眼睛一扫,盯上了地上一个摔破的瓦罐。“老丈,”他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沙哑,“这瓦罐……看着还能用吧?我家里正好缺个腌菜的坛子……”
王老头正愁那箱子,见有人搭话,连忙点头:“能用,能用!你要,白送!”
陈平这才像是刚看见那两口箱子,脸上露出点好奇,又带着嫌弃:“这箱子里头……装的啥玩意儿?看着死沉。”
“谁知道呢!”王老头一脸晦气,“都是死人留下的破烂书!潮乎乎的,烧火都点不着!”
“书?”陈平眼睛一亮,随即又装出一副穷酸样,搓了搓手,“老丈,你看……我这铺子冬天冷,正缺点引火的柴禾。这箱子里的东西……要不,你搭着这瓦罐,一并卖给我?我给你……三文钱,怎么样?”
王老头一愣,眼睛都亮了。那两口箱子死沉,他正发愁怎么弄走呢,现在有人肯出钱,还省了他的力气!“成!成!三文就三文!”他生怕陈平反悔,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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