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留学日常，但是讨鬼 第93章 人狐之间

车子停在了神社参道下方的停车场。

“那么，就拜托森川姐和瑠海在这里稍等我们一下了。”

林小姐将手搭在车门上，俯身对车内的森川小夜子和佐伯瑠海叮嘱道。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将自己手腕上那串黑曜石手串留给了她们。

其实林小姐原本考虑过，是否要带着森川姐和瑠海一同进入王子稻荷神社。

但转念一想，神社毕竟不是观光动物园，那些白狐恐怕也不会喜欢被陌生人打扰。

于是，她只能带着当事人见子，按照上次的路线，再次翻墙进入了神社内部。

或许是第一次在深夜擅闯神社，又或是对进入已停止营业的场所感到不安，见子翻墙的动作显得有些犹豫和笨拙。

但好在，她似乎相信林小姐带她来翻神社围墙，绝不是为了把她变成少年犯。

最终，她还是松开了手，从墙头跳下，双脚踏在了神社的土地上。

林小姐拉着见子的手，一马当先地朝着主殿方向走去。

来到主殿前一看，许久未见的大白狐正优雅地趴卧在主殿前方的空地上。

林小姐刚想打招呼，却注意到一旁的玉藻前，转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玉藻前正端坐着——

只是，谁能告诉林小姐，那些个几帐、茵、御几到底是什么东西？

（p.S. 几帐：木框架上挂布帘，用于遮挡视线、防风或仪式用途；茵：丝绵或厚布制成的华丽坐褥；御几：小型桌几；）

以及，玉藻前为什么坐得如此端庄正式，摆出这副贵女模样？

简直就像是雏人形最上段的女雏。

林小姐拉着见子靠近的脚步瞬间停住了。

她完全搞不懂玉藻前又在搞什么名堂，此刻最好的选择似乎是离她远点。

“嗤，看来那小朋友也已经看透你恶劣的性子了，玉藻前。”白狐用一种带着看好戏的愉悦声调说道。

“真是的~”玉藻前闻言，故作委屈地拖长了音调，“小林为什么要这么警惕啦？都怪你，害我打的赌输掉了~”

看到玉藻前轻轻挥手，她身边那些几帐、御几、唐伞等杂物也随之消散，只留下供她坐下的茵。

林小姐这才放下心来，拉着见子靠近了过去。

见子先是低下头，有些紧张地自我介绍道：“您...您好......我叫做四谷见子。玉藻小姐也是，好久不见。”

虽然早上刚见过，但此刻的见子已经紧张到有些胡言乱语了。

然而，她的眼神却忍不住向上瞟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巨大的狐狸！光是那爪子，感觉就有她的头一般大小。

但奇怪的是，这巨大的白狐并没有给她任何危险或恐怖的感觉，反而散发出一种让她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温和气息。

这与她在那个不知名神社中，面对那位怪异可怖的“神”时的感受截然不同。

林小姐适时地介绍道：“这位是白狐......是稻荷神使白狐一族的首领。”

白狐先是温和地轻笑了几声，想要起身和这两个小家伙说话。

但它刚刚支起前身，就发现自己的视线高度只能看到林小姐和见子的头顶，于是只能无奈地再次趴伏下来。

“失礼了，还请不要介意我只能这样趴着同你们交谈。”它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丝歉意。

林小姐感觉到眼前的这只大白狐，似乎和上次见面时相比有了一些变化。

如果非要准确描述，那就是它身上的兽性减弱了许多，举止言谈变得更加优雅与沉稳。

不过，它对玉藻前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差——这点倒是丝毫没变，令人安心。

当然，林小姐也管不着，更无所谓。

谁知道这两只老狐狸之间有什么陈年旧怨。

发现林小姐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变化，白狐微微颔首，解释道：

“是的，如你所察觉。这要多亏了你的帮助。虽然玉藻前算不上什么好狐狸，”它说着，瞥了一眼旁边笑眯眯的玉藻前，“但她的眼光确实不错。”

“前不久，你们在伊豆大岛上解决的那个强大怨灵之后，通过送到你身边的那只小白狐作为桥梁并转化，我们接收到了不少纯洁愿力。这股力量，足以让我们白狐一族近几年不必担心存续问题。”

“我将那股愿力分为了四个部分：一部分储备于神社，作为根基；一部分用于我族的生息与恢复；一部分用于滋养那只小家伙，让它能更快成长，更好地帮上你的忙。”

白狐抬起前掌，露出掌下压着的一枚做工极其精致的御守，

它轻轻将御守推到了林小姐面前。

“至于最后一部分——请收下这个。”

这枚御守的前后两面，并没有绣写“开运”、“合格”之类带有特定目的的祈福文字。

但它的刺绣工艺异常高超，针脚细密均匀，狐首图案灵动仿佛蕴含生机，摸起来有种类似顶级丝绸般的顺滑感。

林小姐将它凑近鼻尖仔细闻了闻，还能隐约嗅到一股清淡的五谷香气。

见林小姐收下御守并表达了感谢，白狐虽然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但周身的氛围似乎变得更加放松和愉悦。

“请务必随身携带这枚御守，”白狐叮嘱道，“在你遇到危险时，它会自行感应，并唤出狐灵护你周全。”

“但请注意两点：切勿拆开御守，以及一年之后，此御守便会失效。届时，还请再来神社一趟。”

林小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这和普通御守的规则大致相同：

比如拆开束缚的带子，就如同打开了容器，神明的力量会逸散，御守随即失效。

又比如一年期限的设定，也与新年习俗相关——许多人会在年初归还旧御守、请购新御守，寓意着新的守护伴随新的一年开始。

通常还建议一次只佩戴一家神社的御守，以免不同神明的力量产生冲突。

不过，对于最后一条，林小姐倒不怎么在意。

毕竟，她身体里现在就已经容纳了三位不同神明的力量碎片，再多一份稻荷神使的守护，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起来，请允许我补上第一次见面时缺少的正式自我介绍。”白狐的声音变得庄重，“我是白狐一族的首领——白丛命。”

（p.S.“丛”有群聚、族群之意；而“命（みこと）”多用于神使、御子或次位的神格。作者是取名废物，只能这样直白简单的命名了。）

这时，玉藻前插话道，语气带着夸张的委屈：

“小林~你可要听好了！这家伙是平安时代延喜5年（公元905年）的老狐狸哦！和我这种妙龄少女是完全不同的！所以不要总是在心里用‘老婆婆’、‘老狐狸’之类的称呼来想玉藻我，很伤狐心的！”

说到最后，她还故意鼓起脸颊，气呼呼地瞪向林小姐。

不得不承认，她这副样子确实很可爱。

但林小姐并没有被她这套说辞骗到——玉藻前这个名号确实是在鸟羽天皇即位后，也就是嘉承2年（公元1107年）之后出现的，

但她的另一个身份“妲己”，在在维基上可是活跃在公元前约1076年—前1046年的人物。

白丛命显然也对此了然于心，与林小姐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鄙夷的眼神盯着玉藻前。

玉藻前对两人投来的鄙夷眼神毫不在意，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让林小姐有点火大。

但她注意到身旁的见子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毕竟，一位是平安时代的神使白狐，另一位是传说中的大妖玉藻前，这两位存在的分量，对一位平成年代的女高中生来说，接受起来确实有些困难。

因此林小姐决定先回归正题。

“所以，先不管你们一开始拿我打了什么赌，”她强行把话题拉回，“总之，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情况？”

林小姐指了指一旁从开始就躺在地上毫无反应的人狐式神。

“我们赌的是小林你会不会夸我端庄好看呢~但想不到小林居然做出这么过分的反应......呜，抽泣抽泣。”

尽管林小姐已经明确表示不想知道她们赌了什么，玉藻前还是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向她抱怨。

无视就好。 这是林小姐应对玉藻前各种戏精行为时，最方便也最有效的策略。

白丛命很默契地接过了话头，将讨论拉回正题。

“在你们到来之前，我和玉藻前已经对它进行了一番粗略的检查。”

白丛命的目光落在那静止不动的人狐式神上，

“结果证实，它身上的确存在模仿稻荷系术式的痕迹，而且将其转化为式神的手段相当粗糙且粗暴，这导致它现在实在有些......”

它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个在它看来颇为畸形的造物。

“......实在有些丑陋。”

式神，亦有式鬼与式鬼神的称法，源自阴阳道。

阴阳道中最广为人知的式神为十二神将，是六壬式盘所用的天神。

式神种类繁多，某些灵力高深的式神甚至能代代相传，例如前鬼、后鬼。

通常，式神是人与妖鬼在达成共识后形成的契约关系。

但眼前这个人狐式神的契约却显得异常粗糙。

根据玉藻前和白丛命的观察，它生前是一名小有成就的灵能力者，却惨遭杀害，并在死后意识空白期被强制转化并契约。

这也意味着，那个将它转化为式神的存在，必须将自己的意识植入其体内，用以压制它原本的自我。

“如果对象是普通人，其自我意识会很快被磨灭，彻底沦为麻木的工具，任由驱使。”

白丛命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

“但幸运的是，它是一名灵能力者，灵魂本质更为坚韧；而不幸的也在于此——正因它是灵能力者，在长久的驱使下，它仍旧保留了一丝微弱的自我意识。”

这残留的意识，如同一把双刃剑。

它使得这个人狐式神没有完全沦为行尸走肉，但也意味着，它能记下自己被迫犯下的所有恶行。

对心怀善心的人来说，这绝非一句轻飘飘的“错不在你”就能开解的。

加之那模仿稻荷术式却不得其法的粗糙手段，最终导致了它如今这副人与狐狸扭曲结合、形态狰狞的模样。

白丛命的目光转向见子。

见子能清晰地从那双狐眸中，看到被极力抑制的熊熊怒火。

无论是那拙劣模仿并滥用的稻荷术式，玷污了稻荷神的名声，还是那个存在竟敢以“神”之名残害生灵、扭曲灵魂——这其中任何一条，都足以让这位被冠以神使之名的白狐首领恨不得生啖其肉！

若是放在以前，白丛命早就带着全族，打到它的山头上去了。

拜托，它背后站着的，是稻荷神欸。

那位主掌五谷丰登、香火鼎盛的神明，在人间的信仰何等广泛？

每日汇聚而来的愿力之庞大，白丛命就算拿来扔着玩都嫌多得没处用。

但一想到如今白狐一族凋零的境地，以及那早已消散无踪的众神，白丛命胸中的怒火便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为了掩饰这份多愁善感，它抬起前爪，理了理吻部的毛发，将话题转向正事：

“小见子，你能再详细地说一遍，你遇到那位‘神’的前因后果吗？”

见子听话地点点头，将自己如何进入那座不知名神社、如何遭遇并与之达成交易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说完，她自嘲地笑了笑：“早知道......应该带小华来您的神社就好了......”

白丛命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歉意：“抱歉......如果只是弱小的亡魂，无论去哪个有些年头的知名神社，其中残存的力量都足以将其消灭。”

“但如果是你口中描述的那种强大的亡魂......”它顿了顿，“神社最多也只能做到将其驱离神社范围。一旦你离开神社的庇护......”

后面的话，白丛命没有再说下去，但它摇头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见子有些失望地陷入了沉默。

“好啦好啦~关于那个‘神’的事情，小林会解决的啦！”

玉藻前拍了拍手，将众人&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她完全无视了林小姐在一旁诧异地指着自己、做出“啊？我上？”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现在，我们先来讨论一下，该怎么处置这位‘可怜’的灵能力者呢？”

玉藻前的目光落在人狐式神身上，语气变得微妙，“是想办法救它，还是让它——”

她说着，比出一个大拇指，在自己脖子处利落地虚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