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留学日常，但是讨鬼 第48章 识途者的诞生

当时针渐渐指向夜晚十一点，森川小夜子轻轻摇了摇不知何时靠在自己肩上睡着的林小姐。

“小林，醒醒，小林——该起来了。”

感受到耳边传来温柔的呼唤和温热的吐息，林小姐迷迷糊糊地哼唧了几声，非但没醒，反而扭了扭身子，更依赖地往她肩上蹭了蹭。

有些无奈的森川小夜子只好轻手轻脚地站起身。

失去依靠的林小姐一下子向前扑倒在沙发软垫上，随即猛地支起身子，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她刚刚好像梦到自己从高楼急速坠落的瞬间。不过也多亏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她一下子彻底清醒了过来。

等调整好状态后，听到身旁森川姐温柔的提醒，林小姐点了点头，背起挎包便准备出发。

森川小夜子的公寓位于成城学园站附近，距离王子稻荷神社约有四十分钟车程。

上车后，原本想坐在副驾驶座陪森川姐聊天的林小姐，却被她坚持要求放下椅背好好休息。森川姐还贴心递来一条柔软的毛毯和一个小枕头。

林小姐犹豫了一下，见森川姐态度坚决，只好乖乖放倒座椅，裹紧毛毯，开始闭目养神。

等林小姐醒来时，车已稳稳停在了目的地。

她原本还担心森川姐会坚持跟来，正想开口劝她留在车上，却听见森川姐体贴地先一步说道：

“我在车上等你吧。注意安全，有事随时打我电话，我会马上过来的。”

“啊.......嗯，好的。”林小姐微微一怔，随即安心地点了点头。

从王子稻荷神社的正门通往境内的石阶之间，设有一所幼儿园，平日通常无法直接通行。因此，参拜者往往需要从旁边一条陡峭的坡道绕行进入境内。

这对林小姐本应不成问题——毕竟深夜潜入这种白天开放营业，晚上闭门谢客的神社，翻墙几乎是必然选择。

可惜的是，幼儿园的墙体实在太高，她尝试了几次，最终还是悻悻放弃。

无奈之下，她只能转而攀上相邻的市杵岛神社，再翻越间隔两社之间的矮墙。

“市杵岛神社供奉的是市杵嶋姫命，亦称狭依毘売命，”玉藻前的声音在她脑中适时响起，“她是天照大神与素戋呜尊的三女，执掌海洋、丰收与航行安全。因其与姐妹曾共同看护琼琼杵尊，也被奉为儿童的守护神。”

一边听着玉藻前的讲解，一边努力翻墙的林小姐，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祈祷：

‘我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孩子......希望您不要介意。’随即换来玉藻前让人火大的笑声。

在接连翻越数道墙壁后，她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王子稻荷神社。

在玉藻前的指引下，林小姐缓步走向鸟居之下。她取出一块鲜红的布帛，郑重地铺展于地面，并在自己纤细的手腕上也系上一条红布。

接着，她依次摆上油豆腐、清酒，再以三支松明摆成坚实的三角阵型，将其一一点燃。

——这三角阵型，正象征着稻荷神所佑护的三德：「五谷丰登?商贾繁昌?家宅守护」。

跳动的火焰映照着寂静的神社，投下摇曳而神秘的光影。松明特有的清香混合着酒液与油豆腐的气息，在夜风中幽幽弥漫开来。

盘腿坐下后，林小姐依照心中玉藻前的念诵，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天津稲荷大神の御使、白狐よ（天上大稲荷大神之御眷，白狐啊）、光の尾を振り、我が呼び声に応え给え（尾振光耀，应吾之声。）。

火を以て道を照らし、油を食し、酒を啜り（以火而明道，油以充饵，酒以润喉，）、此の縁を结びて、今ここに姿を现し给え（缘此誓结，今于此土显其姿影）。”

好在只是跟读的她，并不知晓“あまつ”对应的汉字竟是“天津”——否则她恐怕念到一半就要破功笑出声来，哪来的天津相声狐狸？

（p.S.天津读作あまつ，亦可写作天都，意为“天上的”、“高天原的”。）

诵毕，林小姐谨慎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任何异象的踪迹，却一无所获。

正当她打算呼唤玉藻前，询问仪式是否失败时——

她忽然感到后脑处传来一阵温热、湿润的触感。

一个毛茸茸的、如同柔软长筒般的物体正轻轻嗅闻着她的发丝，每一次呼吸都带起细微的气流，拂过她的颈侧。

刹那间，林小姐全身汗毛倒竖。

她曾读过一些关于动物的恐怖故事：人走夜路时，若有狼或熊将前爪搭上肩头，一旦回头，便会被瞬间咬穿喉咙。

尽管她心知此刻正在身后嗅闻她的，定然是方才祝词中所呼唤的神使白狐——

可也没人告诉她，这白狐......居然这么大啊？！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单是那轻轻抵在她脑后的吻部，感觉就已有她整个头那么大。每一次温热的呼吸都绵长而湿润，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松针般的清冽气息，毫无野兽应有的腥膻。

她瑟缩着肩膀，一动不敢动，只能在心里拼命祈祷：希望身后这位神使大人不是什么有着气味癖的怪狐狸，能快点结束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审查’。

好在，那巨大的白狐终于停止了嗅探，低沉的声音带着悠长的回响，缓缓响起：

“你这小家伙.......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个仪式？而且你身上......沾染的味道可真复杂，尤其还有一股......坏狐狸的骚味。”

面对它的疑问，林小姐一时不知从何解释。所幸玉藻前及时出声，示意交给她来处理。

见林小姐突然开始念诵凭依的祝词，白狐起初并无特别反应，直到咒文中清晰地出现了‘玉藻前’之名——

霎时间，脑后的喘息声陡然加重，温热的气息几乎喷涌成风。

林小姐叫苦不迭，只能加快语速，盼着玉藻前赶紧接手。

很快，身体的控制权悄然移交。

‘林小姐’转过身，即便面对近在咫尺、硕大无比的狐吻也丝毫不怵，反而扬起一抹近乎妖异的明媚笑容，嗓音甜腻地拉长了调子：

“哟~这不是还活着嘛？可真是.......好久不见呀~”

与玉藻前那几乎能滴出蜜来的欣喜截然不同，原本慵懒趴在鸟居上俯视的白狐，像是突然嗅到了什么污秽之物般猛地扭开头，嫌恶地从鼻腔里狠狠喷出一股气：

“我说哪来这么一股骚狐狸味儿......原来是你这家伙。怪不得这小东西会这种仪式——是你教的吧？你不是早就该死了吗？”

“哎呀呀~我可是玉藻前呀？”她轻笑一声，指尖漫不经心地卷着发梢，“你们这群小狐狸都活得好好的，我怎么会先走一步呢~”

白狐似乎被彻底激怒，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妖狐！你看清楚——这里可是关东稻荷总社！”

玉藻前的笑意也冷了下来。

“关东稻荷总社？那么稻荷神呢？”她声音依旧柔媚，却淬上了一层冰凉的讥诮，“本来念在你我同为狐族，看在如今这世道，我还想着作为仅存不多的‘同类’，或许还能互相扶持一把......”

“你们还自诩是稻荷神的神使？”她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作为白狐领袖的你，多久没踏出这神社了？如今的白狐族群里还剩几只开了灵智的？王子稻荷神社里残存的神愿......又还剩几缕？”

白狐顿时哑口无言，只能愤愤地死盯着她，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不自觉地龇出森白尖利的牙齿。

见它这般反应，玉藻前更是乐不可支：

“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离彻底沦为野兽还有多久？再过几年，我说不定就能在报纸上看见你了——‘巨型白狐惊现东京，疑为基因突变’？呵......你说你这身漂亮皮毛，能做几件大衣呀？”

仿佛被彻底戳中痛处，白狐深深吸了几口气，腹腔中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它强压怒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问句：

“所以.....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来救你~和那些小白狐狸呀~”声音带着狡黠的笑意，尾音微微上扬。

白狐却不能对此嗤之以鼻。它心知玉藻前必有所图，但它无法拒绝——除非它甘愿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退化为野兽，最终在某天成为人类的战利品，或是被制成标本挂在博物馆的墙上，如同那头曾隐居在三毛别的巨熊。

它愤愤地喷出几口气息，强劲的气流吹得‘林小姐’的发丝四处飞扬。

“你......准备怎么做？”

‘林小姐’优雅地抬起手，轻轻搭在自己胸前：“这孩子，在我的帮助下，获得了取得并容纳神明权能的能力。”

白狐闻言一怔：“人类？容纳神明的权能？这怎么可能......”

“那如果......再加上我呢？”

玉藻前的话语让白狐瞬间哑然。它凝神直视着‘林小姐’的双眼，仿佛要穿透这具躯壳，看清藏于深处的那个千年妖狐。

“玉藻前......你......真是个赌徒。”

趴在鸟居上的白狐沉默了许久，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去吧，去主殿前等我。”

不知不觉间，身体的控制权已重归林小姐。她仰头望去，只见那只白狐静卧于鸟居之上，一身皮毛在清冷的月光下流转着柔和的银辉，圣洁而美丽。

她一时竟看得入了神，直到白狐探出前爪，用那柔软的肉垫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才恍然回神，连忙转身向主殿走去。

‘肉垫好软......’

身后的白狐凝视着她一步步登上石阶的背影，沉吟片刻后，忽然张开嘴，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霎时间，周围的暗影之中悄然亮起点点金黄色的光点,，这光点与白狐的瞳色别无二致。

对此一无所知的林小姐登上台阶，来到主殿前静候。没过多久，方才的白狐便从主殿后方缓步走出。

“玉藻前的意思，我已明了。”它声音低沉，“将你包中之物交付于我。”

林小姐依言从包中取出縁砂，置于白狐身前。

白狐闭上双眼。地上那封装在塑料袋中的縁砂竟无风自动，缓缓飘起。袋口自行开启，细沙般的縁砂从中流淌而出，如有生命般飘向主殿深处。

白狐突然开口，吐出三个词：“宇迦之御魂神的【五谷丰登】，佐田彦大神的【指引开道】、大宫能売大神的【舞乐艺能】。”

还没等林小姐理解这三个词的含义，玉藻前的声音便在她心中响起：“【指引开道】。”

林小姐也下意识地跟着念出：“指引开道。”

白狐微微颔首：“我明白了。那么，请你将手搭上来。”它说着，伸出了前爪。

林小姐将手轻轻搭上那只前爪。触感不同于玉藻前尾巴的柔软蓬松，白狐的皮毛带着些许硬度，却并不扎手，别有一种独特的舒适感。

还没等她细细品味，眼前的视角骤然变幻——

林小姐的视野被一片浓稠的迷雾彻底吞没。

她仿佛成了一个迷失方向的旅人，独自跋涉在一条被灰白雾气完全笼罩的道路上。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而孤独。

浓雾不断翻涌，时而凝聚成种种幻象：熟悉的街景、友人的面容、甚至过往战斗的残影——它们如同海市蜃楼般浮现又消散，试图干扰她的判断。

前方道路更是分出数条似是而非的岔路，每一条都弥漫着令人不安的迷惑气息，让她难以辨别真伪。

她只能凝神静气，在这片混沌中寻找那若有若无的‘开道之迹’。

就在她于迷雾中徘徊、渐感彷徨之际，一道温和而充满引导意味的力量悄然降临。

这力量并非直接指明方向，而是如同点亮她内心的灯盏，让她原本被迷雾遮蔽的灵觉变得无比清晰。

刹那间，所有幻象如潮水般退去，纷杂的岔路归于一条，前方的道路变得明确而坚实——仿佛她早已熟知此路，只是暂时忘却，如今终于忆起。

在这位无声的引导者——佐田彦大神的帮助下，迷途的旅人终于识途。

视野骤然清晰，林小姐发现自己仍站在主殿前，手掌还轻搭在白狐的前爪上。方才漫长的迷失与寻觅，在现实中也只过了一瞬。

白狐缓缓收回前爪，深邃的眼眸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指引开道】之权能，已予你识途、破障、明辨之力。善用之。”

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玉藻前在她心中响起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却又清晰的意味：

“【指引开道】之权能，亦予你‘断途蔽目’之能。”